杨二奶奶望了望宝柱,又望了望相宜,神色佒佒,带着相宜到旁边屋子去看了下新生的骆家六少爷,见他脑袋小小,闭着眼睛在睡觉,也不好逗弄,只与奶娘说了就句话,交代了些要注意的事儿,便又出来了。
自始至终,相宜都是站在角落里边,隔得远远,奶娘笑着问她:“大小姐要不要过来瞧瞧六少爷?”相宜都是连连摇头,她生怕自己万一过去,就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这关键时刻,不能行差踏错了半分。
回到院子里头,相宜找了秦妈妈与方嫂说了说今日的事情,两日听了都说有些古怪,可又实在想不出来古怪在哪里,两人只能叮嘱着:“姑娘做得不错,务必小心。”
第二日,骆大奶奶院子里传来了哭声。
骆大奶奶,死了。
相宜头上戴着一朵白花,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麻布孝衣,站在骆大奶奶床前,眼中一滴眼泪也没有。今日她被人强行从族学里接了回来,余妈妈拎着一件孝衣赶了古来:“快些穿上,怎么样她也是你母亲!”
她挣扎了两下,青萝与青箬两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一点也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她们讲孝衣穿上,戴上了一朵小白花,刚刚被推推搡搡的走出主院,就见着秦妈妈与方嫂赶着从前边过来,连翘哭哭啼啼道:“妈妈,嫂子……”
几个婆子赶紧撒了手,不敢再捉着相宜,秦妈妈走到相宜身边,看了一眼她穿着的孝衣,叹了一声:“姑娘,你便做做样子罢。”
母亲钱氏过世的时候,自己还是刚出生的小小孩儿,自然没有披麻戴孝,现在却要给一个与自己不对盘的女人去披麻戴孝,相宜心中有些不自在,只不过想着秦妈妈的话,她也默然吞下了那股子气,外人的眼里,继母便是母亲,哪怕是对自己再不好的继母,也是长辈,该要给她戴孝。
不过几日辰光罢了,相宜咬了咬牙,将这孝衣的事情扔到了脑后,跟着几个婆子走去骆大奶奶院子:“大小姐,快些走,你已经回来迟了,没见着大奶奶最后一面,怎么着也要去与她告个别罢?”
这话说得好像骆大奶奶还活着一般,相宜听着心中不爽快,可依旧没有吱声,走到了骆大奶奶屋子里头。里边已经有不少人,骆相珲的哭声惊天震地,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昔日那骄横的模样早已不见,趴在骆大奶奶身上痛哭的,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六岁小儿,张皇无措,一心盼着骆大奶奶能忽然醒来,如以前那般搂住他嘻嘻的笑。
床前有个火盆,玲珑跪在那里,将一张张纸钱扔到里边,火光一明一灭,映着相宜的脸,让她的眉目忽然明亮又忽然暗淡。
“大小姐,过去哭两声罢。”婆子们手搭在相宜肩膀上头,稍微用力推了推她:“不管怎么样,也要做做样子。”
相宜抬起脚来走了两步,刚刚才挨到床边,骆相珲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一只手推着她往外边走:“你出去,你出去,谁让你过来的?我母亲一点都不想见你,一点都不想!你还穿孝衣,呸,我母亲肯定不高兴你给她戴孝,还不快些给我脱了!”
骆相珲脸上挂满了泪水,眼睛通红,声嘶力竭的喊着,手脚一点也不闲着,朝相宜身上又敲又打:“滚开,滚开,快些滚开!”
这话刚刚好正中相宜下怀,她退让了几步,走到门口,骆相珲双手叉着腰,呼哧呼哧直喘气:“快些滚!这是我母亲的屋子,你不能进来!”
秦妈妈与方嫂抓住相宜的手:“姑娘,我们走。”
“把孝衣脱了!”骆相珲赶着过来,撕扯着相宜身上的孝衣,相宜赶紧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件白色的衣裳丢到了地上:“你不让我穿,我就不穿,可以了吧?”
骆相珲鼓着眼睛望向相宜:“哼,快些回你自己院子去,这边你半步都不能踏进来!”
相宜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再进这院子来的。”
骆相珲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恶狠狠的盯了相宜两眼,这才又跑回到屋子里边去,见着骆大奶奶笔直的挺着在床上,不由得又伤心得哭了起来。
秦妈妈与方嫂伴着相宜往屋子外边走,刚刚走出去,有一绺头发掉了下来,相宜伸手摸了摸,鬓边那朵小白花落到了她的手上。她一松手,那朵小白花便打着旋儿飘落了下来,慢慢的飘到了地上,白白的颜色很是惨淡,还带着一丝死亡的气息。
“我的儿哟……”一阵惨烈的哭喊声从院子门口传了过来,相宜抬起脸来一看,就见一群人风风火火的从月亮门里涌了进来,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拿着手帕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旁边还有两个丫鬟不住的在给她顺气:“老夫人,节哀顺变,千万莫要伤了身子。”
这大概就是骆大奶奶的母亲高老夫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肯定会很伤心。相宜站在走廊那里,瞧着高老夫人越走越近,本来想停着让她先过去,没想到高老夫人经过她身边时,蓦然伸出手来。
猝不及防,眼见着一个耳光就要上了脸,相宜赶紧侧了侧身子,旁边秦妈妈出手,一把将高老夫人的手捉住:“老夫人,你这般对一个七岁幼童,有失风范。”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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