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行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沈采薇了,此时想来却是满心担忧。
她那么一个小姑娘,最多只会一点箭术,若真是遇上了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深夜寂静,唯有水声潺潺,李景行的满腹忧心此时却无人知晓。哪怕是早已料到会有一场大战的李从渊或是正被李景行挂念在心上的沈采薇都只当这是个平常的夜晚。
沈采薇如今想的也是两日后的兰州节。
裴氏最喜欢的就是显摆,显摆吃、显摆穿、显摆丈夫之后又开始显摆儿女。兰州节这样的日子在她眼里就是不容错过的好日子,早早的就叫做了新衣裳和新首饰给家里的两个姑娘。裴氏财大气粗,不提珍珠发簪上头的珍珠,单单是裙裾上钉着的珍珠都是莲子大小,走路来珠光烁烁、光华熠熠。
倒是大伯母宋氏更细心有经验些,挑了个会泅水的仆妇跟着伺候:“你们乘着船出游最要紧的就是安全。有个会水的跟着,家里也能放些心——你们大姐姐过兰州节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说的。”船上的姑娘要是掉下去了,仆妇在边上正好就能把人救上来。要是换了个男的来个英雄救美又被人看见,女孩家的名节怕是都没了。
沈采薇知道宋氏的心意,连忙道谢:“那就多谢大伯母了。”
宋氏如今正在给沈采蘩备嫁——因为生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儿,嫁的又是宋氏娘家,她打点起来自然是更加需要费心,事事都得要替女儿想到。这时候也能抽出空来关心下面两个姑娘,已经算是不错了。
宋氏摸摸她的头,温声笑着道:“一家人哪里用说一个‘谢’字?”她和裴氏比起来,看上去既年长又庄重,说起话来也颇有些大家长的大气,“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女孩家的快活日子也就这么几年。你要随着自己的心意多开心几年,等到日后想起来也觉得是尽了兴才好。”
沈采薇深知此理,连忙点了头,双颊红红的就像是温柔的霞光照在上面。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的应声道:“我还没去城外坐过船呢,想起来就好高兴。”
宋氏垂眼看着面前和花骨朵似的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忍不住又摸了摸沈采薇的头,笑了起来:“你还小呢,日后有的是机会......”
对于沈采薇和沈采蘅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兰州节的确是个难得的节日。不仅沈采薇高兴的面颊微红,沈采蘅更是兴奋的睡不着觉。
等到兰州节的那一日,沈采蘅这个往日里最会赖床的家伙居然早早的起了床来催沈采薇:“二姐姐,快一些,要是迟了就不好了。”
沈采薇有些无奈:“前后有好几艘船呢,怕什么?”为了这一日,女学专门租了三艘一样的大船,官府那边也有人专门守在码头维护秩序。那船上下共有三层,登高远眺之时更可见碧波滚滚,天高地远。
沈采蘅噎了一下,随即便不讲理的抱着沈采薇的胳膊撒娇道:“我就喜欢第一艘,想坐第一艘船啦!二姐姐,快点、快点......”
沈采薇拿她没办法:“你别抱着我的手,你挡在这里,绿衣怎么给我梳发呀?”
沈采蘅嘟起嘴却还是松了手。
绿衣连忙利落的给沈采薇梳了个双螺髻——到底不是去人家家里做客而是湖上出游,风又大,还是简单些好。
等沈采薇收拾整齐了,沈采蘅就急匆匆的拉着人去了码头集合的地方,结果正好遇上郑午娘和方盈音,一腔兴奋情绪全都被堵了回去。
比起喜形于色、天真浪漫的沈采蘅,郑午娘的脸皮经了这些年的锤炼,早就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和沈采薇等人叙话了,温声细语的:“你们来得也巧,咱们正好可以坐一起呢。”
沈采蘅勉强朝她一笑,忍不住拉着沈采薇的手,凑到她耳边说起悄悄话:“早知道她来得这样早,我就不催你了......”
沈采薇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面颊:“俗话说得好‘千金难买早知道’。”
沈采蘅懊恼的吐吐舌头,对着她一笑。
看着自顾自说起话的沈采薇和沈采蘅,郑午娘的眼里掠过一丝恼色,但很快就压了下来——她今年就要回京了,犯不着因小失大的和这两人计较,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出好名声,回去京中也好接着经营。
只是,眼角余光瞥见周围那些同窗的眼神,郑午娘心里压着的火就更大了——自沈采薇同拜二师之后,女学里头大部分的人都把她视作这一届女学生里的第一人。那些人面上恭维郑午娘,背地里却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何其可恶!
☆、59|
郑午娘年纪到底还轻,这时候心里憋着气,面上虽然不显,话却是少了。
方盈音侧头瞧了眼郑午娘的神色,心知她是生气了,心里突了一突,原先还滔滔不绝的她顿时停了声,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处。
在方盈音看来,自从裴越回京之后,郑午娘的脾气就越发古怪了。方盈音也是侯府嫡女,在家里的时候更是被宠着的娇娇女,若不是看在郑家的面子上,哪里会忍气吞声的跟在这里受这样的闲气?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暗暗的埋怨了几回。
她们几人各顾各的站了一会儿,杜若惜和一些女学生也都稀稀落落的来了,学堂里主事的先生点了点人数,认真叮嘱了她们几句话后便让她们上了第一艘船。
沈采薇微微仰起头去看那碧色的天空,碧空如洗,便如一颗澄澈的蓝宝石,带着一种柔和而明澈的光。虽然脸上的面纱还未摘下,但拂面而来的江风仿佛也已经投过面纱吹在面上,带了点微微的凉意和湿意。沈采薇不由的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天地都辽阔了起来,心也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