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只觉得萧天佑握着自己的手冰凉柔软一如磨得尖尖的象牙,只要再用一用力就会刺入皮肤里面,立刻见血。他竭力维持住面上的神色,用冷静的语调应道:“我明白。”
萧天佑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你不明白。”
萧远抬头看他,黑眸之中是难掩的诧异和怔然。
萧天佑苍白消瘦的面上却掠过一丝轻薄的笑,就如同极其轻薄的刀刃,因为轻薄而更显得精美危险。他的目光十分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千钧之力:“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兄长。我自幼多病,大多时候只能呆在屋子里,不能多跑多走,连每日饮食都要小心再小心,稍稍懂事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那时候,我就隐隐的知道,我还有一个兄长——他和我同一个父亲、同一年出生,他健康强壮,如旭日般朝气勃勃,拥有我所渴望的健康和自由。”
萧远一时心绪起伏,垂下眼,遮住自己眼中复杂的神色。
萧天佑的语气却渐渐的柔和下来:“我嫉妒你,厌恶你,同时也希望你能代替我去看我所不能看到的天地,实现我所不能实现的梦想。”他顿了顿,轻轻的声音里仿佛烧着一种无形无色的火焰,烧的肌肤灼热干涩,“齐光,你所拥有的我一辈子也不能得到。可是,总有一日,我所拥有的都将是你的。”
萧远素来不曾想到萧天佑能说出这样的话,神色微动,唇角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出声。
萧天佑却还是握着萧远的手,平静的把未尽的话说下去:“在我眼里,你就是另一个我,再不会有人比我们更亲近。汝阳王府的那些人不能比,郑家的那些人不能比,哪怕是长平也有所不及。”
萧远并不知道萧天佑的话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不得不说,他这一刻确实是被萧天佑的话给打动了。
他自幼因为身世而深受其苦,但是萧天佑却也因为病痛而深受折磨。无论如何,从某一种角度来说,他比萧天佑幸运——他还有时间和机会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实现自己渴望的。
过了好一会儿,萧远方才起身替他整了整被角,低声道:“马上就是要喝药的时候了,我去外边看看。”
萧天佑缓缓躺回榻上,目送着萧远离开的背影,忽然小声的咳嗽了一声。
早就侯在外边的宫人连忙从外边上前来,弯下腰,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声音犹如流水一般既清且涟:“殿下可有吩咐?”
萧天佑阖上眼,锦被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似是想着什么事,低声问道:“郑菱今日是不是进宫了?”
宫人沉声回答道:“郑家的两位小姐今日都进宫了。”她说的这两位小姐指的是郑菱和郑午娘,并不包括郑宝仪。
萧天佑依旧没有睁眼,许久才轻轻的叹出一口气,轻声自语道:“罢了,弃卒保车,未尝不可......”他真正关心的是郑皇后和郑宝仪,对于郑家也不过是想着尽量保全一二而已。
那宫人并不知道他话中之意,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萧天佑出声吩咐,于是便又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萧远端着药从外边进来,口上和萧天佑说道:“殿下先喝药吧,皇后适才令人请我,等会儿我就要过去。”
萧天佑心知皇后这是准备给萧远和郑家那两位小姐牵线,口上却没说什么,只是扶着萧远的手慢慢坐起来,端着药碗轻轻缀了一口:“没事,母后那里想来也没什么重要事,不急......”
他们坐的极近,容貌亦有几分相似,看上去亲密自然,一如民间的普通兄弟一般。
此时天际红光微淡,窗外有凉风习习,已是傍晚时分。
沈采薇和沈采蘅正准备乘着马车从汝阳王府回去。这一回她们和裴家姐妹玩得极好,裴锦华一直把她们送到马车边上,还特意握着沈采薇的手道:“过几日我要摆宴,到时候给你们送帖子,可一定要赏光才好。”
沈采薇扬眉一笑,乌黑的眼睛明亮动人,仿佛会说话似的。她眨眨眼,清凌凌的应声道:“佳人有约,哪敢不从?”
裴锦华被逗得一乐,双眸弯弯一如月牙,不轻不重的拧了拧沈采薇的面颊:“你这嘴,真讨厌!”她口上说着讨厌,面上笑意却是融融。
另一边,沈采蘅也依依不舍的拉着裴芳华的手轻轻叮嘱道:“你适才说得那几样糕点,下回可要请我吃一回才好。”
裴芳华连连点头,保证道:“放心好了,糕点什么的,一定管够。”
沈采蘅唇角微翘,露出甜甜的笑容:“那我给你们带我打的络子,样式和京里的都不一样呢。”
裴芳华立刻就起了兴趣,拉着沈采蘅的袖子,一连说了好几个款式,悄声道:“我能不能要个红色的?我有条新做的绿裙子,
☆、120|/6.27
过了几日,裴锦华果然令人送了请帖来。
裴锦华的婚期已经定下了——明年初便要嫁入汝阳王府。所以,今年也是她留在裴家的最后一年,她闲暇之时常常开宴请人来家中小聚,也算最后再享受一下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这一回的花宴,她不仅请了沈家两姐妹,还请了许多年纪相近、家世相当的姑娘,便是连郑家的两位姑娘——郑菱和郑午娘也都被请去了。可以说,这次花宴上的来客皆是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