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蘅手上翻了几页,这才小声试探的道:“我看这布庄的生意倒是不错,年年都有结余,就是扣了税之后不怎么多......”她来回看了看严氏和沈采薇,这才大着胆子接着道,“就是我记得听裴家姑娘说过,前些年京里流行织金衣裳,我瞧了一下,庄子上头的进出倒是没什么变......”
严氏含笑点了点头:“是这个理,这布庄的掌柜虽是老实肯干却不是个会应变的,赚不了什么大钱却也不会亏太多。至于采薇那个庄子,那个管事就是个刁滑、欺上瞒下的,不仅自己私底下涨了田租,还偷偷做了假账扣下银钱。”
严氏想着要早些去瞧女儿,干脆就把话说明白了:“这布庄的掌柜,成不了什么大事却也坏不了什么事。那个庄头管事却不一样,若真是纵容太过,等庄子上出了事,还得连累到你身上。”
严氏这般说着,下头的沈采薇和沈采蘅都是若有所思。
沈采蘅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用人就是要用老实人,虽然不太能干但至少不会坏事。”
沈采薇接着道:“也不一定,若是把那掌柜放到庄子上,人善被人欺,说不得就压不住下头的佃农了。其实,就和物尽其用一般,人也是要尽量安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才好。似掌柜那样的可以放到一些安稳的店铺里去看着,主家心里放心;似庄头这样的,倒是精明能干,若不打发了就要常常看账,敲打他。”
严氏倒是真想不到沈采薇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怔了怔,便搁下茶盏笑道:“你们姐妹倒是各有见解。”这样的事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她自己也不能说自己就是对的,微微颔首便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你们把账本带回去再看看。其他的明日再说。”
沈采蘅早就想着出门了,闻言连忙笑道:“嗯,我回去一定认真看。”
沈采薇亦是点了点头:“太太放心好了。”
严氏多少知道她们两个今日要去见未婚夫,忍不住打趣道:“趁这时候还早,回房换身衣服,今日正好可以和人商量一下下月的赏荷宴上要带的络子样式。”
汝阳王府的赏荷宴也分男客和女客,许多未婚男女都可趁着这机会见一见面,未婚男女腰间配的都是普通莲花样式的,似沈采薇和沈采蘅这样的订了亲的则是需要戴并蒂莲模样的,好叫人知道这是已经成了双的姑娘。
☆、145|采莲
等到赏荷宴的时候,沈采薇和沈采薇果然都带了并蒂莲样式的络子,只有沈采苹因为还未定亲的缘故配了一条普通莲花的络子。
沈采薇今日中规中矩的梳了一个弯月髻,用一支荷花头的碧玉簪子绾着,身上穿了一身浅碧色绣烟柳的纱衫,下面则是水绿色的云纹缎裙,那盈盈的绿色仿若荷塘上流转而过的碧波。整个人便如初雨后的荷塘,清新自然,令人心旷神怡。
沈采蘅今日穿的是一件水红色的窄袖束腰绮罗纱衣,长袖上头绣着金边蔷薇,格外的华美。只见一身红衣衬得她肤若凝雪,容色灼灼,更显得娇俏明艳。
沈采苹的年纪却是小了一些,严氏琢磨了许久还是给她梳了流云髻,然后又换了一身湖水蓝色的纱裙。她年纪尚小,一派文静天真,倒是显得格外的叫人怜爱。
因为宴上请的都是各家的姑娘们,裴氏和严氏也没跟来,只有她们三姐妹乘着一架马车去了汝阳王府。
虽是之前来过一回却和这一次又有些不同。她们这一回是从偏门进的王府,先是换了软轿,到了垂花门方才下了轿子,一抬眼就见着婆子和丫头等在那里。沈采薇上回跟着裴氏来的时候倒是不曾认真看过,这回忍不住侧目把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里已经算是王府后院,虽瞧不见后院亭台却也依稀可见茂茂山林和遥遥的湖光水色,晨光欢悦的洒落下来,从层层叠叠的树梢一点一点的滑落,把那树林之中的幽静处照得明亮堂皇起来。垂花门上用的又是琉璃瓦,在阳光下面显得格外的耀目,两边短柱看上去就如同倒垂的花苞,在夏日的长风里随风而开。
门边等着的丫头婆子都是垂首分站两侧,引人的时候又十分恭敬小心,有条有理,显得既规矩又得体。一个穿着银红比甲、墨绿长裙的丫头从里头走出来引路。
汝阳王乃是今上的同胞兄弟,王府的规格自然也是最好的,从里头穿行而过,雕栏画壁,清贵华丽,处处都能说出不同的典故来。因着古话说“水蕴财”,时而能见水池、水塘或是水井。
一时可见糯米浆砌筑成的假山,上头有缸通管道入假山,往缸里灌水,可保持假山湿润。一时又可见形状各异的门窗,有蝙蝠形、磬形、鱼形等等,寓意福庆有余。从抄手走廊走去,过了一会儿,便见着花园的正门——是一座极其高大的汉白玉石门,石门外额上刻着着“幽径通古”四字,内额上刻着“胜日春晖”,其意为自红尘凡俗中过幽径品悟古人情怀,趁胜日赏遍满园春晖。
穿过花园的门,往里走了走,就能见着更多的人影了。来来往往的丫头都穿着一式的衣裳,捧着各色器面或是果实,来去匆匆。衣着华丽的姑娘们则是在园中结伴而行,衣香鬓影,华光灼然,谈笑自若。
沈采薇和沈采蘅其实不太认识这京中的闺秀,好在有裴锦华——国丧之后,她便由皇帝亲自指婚嫁入了汝阳王府,作为世子妃的她也算是这赏荷宴上的半个主人。
裴锦花见了她们三人,便笑着迎了上来,握着沈采薇的手道:“可算是等到你们了,我还只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呢。”说着又拉了沈采薇往里头去,“今儿有个贵客来了,专门指着要见你。”
沈采薇吃了一惊,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认识过什么贵客。可是裴锦华这般盛情,她自然也不好推拒,只得笑了笑:“倒是不知是什么贵客。”她侧头和沈采蘅几个说了几句话,便随着裴锦华去了。
虽然花园有些大,但裴锦华作为主人自然是熟门熟路,一会儿就拉着沈采薇去了假山前的水池。水池状似蝙蝠,池边载着榆钱树,枝叶茂密,洒下一大片的绿荫。
树下站着一个少女,梳了一个堕马髻,髻上珊瑚珠子串着的流苏轻轻摇晃着,艳色灼热。她穿着浅红色的折枝莲花的绮罗纱裙,纤腰盈盈,只从背影看倒是好姿容。
那人似是低头打量着水池,听到脚步声方才转过身来,白玉似的颊边显出浅浅的笑来:“可算是来了,可叫我好等。”她生了一双丹凤眼,平日里最喜欢挑高了眉梢看人,这时候虽是刻意放低了姿态却也依旧透出一种淡淡的矜贵傲然来。
“好不容易见着你来,哪里刚叫你久等?”裴锦华见了她自然也是满面的笑,拉了沈采薇上前来介绍道:“采薇,你大概没见过,这是长平公主。”
沈采薇默了默——我还真见过。可既然长平公主没有相认的念头,她只得从善如流的端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诚惶诚恐”的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