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强身上的那件夹克外套已经被他脱下搭在了椅子上,皮革的纹路深刻又老旧,一件衣服穿了十几年,顾国强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人。
林柔的手指握住他宽阔的掌心,顾妈妈年近五十,手部肌肤细腻光滑,不像小县城的中年妇女,一手的褶子与老茧。
顾苓遗传了母亲的良好基因,皮肤通透光滑,只是更白更干净。
陈锦冬当年也是费了不少的劲儿才从一堆追求者里杀出重围,追到了顾苓这个风评极好的乖乖女。
顾国强下耷着的眼皮已经略显松弛,一层褶子就像是分水岭。
虎眸里冷光一闪,他双指捏住了杯把,寒凉的茶杯压在他的唇边,这口茶,他喝,还是不喝?
林鹤御微微抬唇,伸出双指比了一下,“换茶。”
自如的气势并非一朝一夕培养,蛰伏在那副棉布料子下的身躯,是经过了小半生的历练凝结成的一股自信。
言谈举止,林鹤御都并非是池中之物。
这样的男人说他有病,可不可怕?
林鹤御精窄的腕上扣着一只金属表盘,一半匿于袖口之下,一半露了出来,他一抬手,一道寒光就从顾国强的眼里滑了过去。
覆于顾苓掌心上的五指坚实紧扣,指节上干干净净,没有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压痕。
深邃的眼窝宛如顽石上的凹陷,两颗名贵的黑曜石嵌在其中,熠熠生辉,连同这不羁生长的石头都变得矜贵又凌厉。
顾国强左思右想,终是放下茶杯。
经过了专业培训的佣人立刻将那杯冷掉的瓷碟端走,换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来。
香味渐浓,环绕着这桌上的众人。ρǒ18yǔN.cǒм
一圈圈,一层层,将他们紧紧缠绕。
顾国强平静的话音传来,他往林鹤御的山丘抛出一记谈判,但似乎并不等待回应。
“你想把我女儿留在身边,也不是不行,但是首先我有一个要求,顾栋高考结束之前,你们不准见面,小陈那边我不会干预你们年轻的人选择,但要是想过我这一关,你得做到我说的事情。”
凛凛虎躯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林鹤御狭长的眼在镜片后忽地眯起。
似乎是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声不悦的音节磨出,“嗯?”
猎人已经摆好了笼子和捕兽器,结果半路杀出来一只精明的老兽,一脚将那玩意儿踢翻了。
生意场上谈判,输赢成败,从主动权的占领开始。
顾国强轻轻朝那茶水上吹了口气,缭绕的茶香被他一口吹散了,露出了那张沧桑但又稳如泰山的脸。
他双手交迭在桌面,缓缓说道,“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南城,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会考虑让你们交往。”
嫩姜和老姜始终是有区别的。
谁也别小瞧江湖中人,一口墨水能把金子变成石头。
林鹤御置于桌面的那只手,食指轻轻点动了两下。
冷峻的面容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顾苓的小手就在他的掌下,他又不能张口去骂人家父亲是“老东西”。
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着一桌的距离冰冷交锋。
顾国强管女儿管上瘾,现在连未来女婿也要提前先管起来。
林鹤御的笑容从唇角消失,话音冷了好几度,“伯父,您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
顾国强皮笑肉不笑地眯起眼,“小林,既然你想要一个机会,现在已经给你了,如果你觉得不行,我们顾家不会攀龙附凤,大家一拍两散,日后也别再纠缠不清。”
斯文的遮挡即将滑落。
林鹤御伸出两截指腹,将鼻梁上的镜框推了上去。
牵起唇角,眼里一点笑意都无。
“可以,就按照您说的来。”
林鹤御本想派车送他们一家离开,但是顾国强坚持要自己走。
本来他还想安排一所公寓给顾国强,也一样被拒绝了。
一身寂寥的男人双手插兜,定定地站在那栋华丽别墅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