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太阳很毒。
阿狸挎着个竹篮子一瘸一拐的走在荆州城的石板街上,篮子里是刚在宝仁堂药房抓的活血化瘀的敷药,前些天,她下地插秧子,起身时在田垄上绊了一跤,右脚脚踝立刻肿了个大包,痛的钻心。
阿狸有些懊恼,她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乡里乡亲的没人不夸她又巧又利索,比男人还中用,谁能想到一不小心翻了船,现在走路都不方便,这些药可真贵啊,阿狸看了看篮子里的几个小瓷瓶里的药粉,这么点儿药叁吊钱,真是在明目张胆的抢钱!
“姑娘,上好的胭脂嘞,走一走看一看嘞——”路边买胭脂的小贩冲阿狸的背影猛地一吆喝,阿狸一惊,转过头,买胭脂的小贩冷不丁看见她的脸,后半句吆喝直接扼在了喉咙里。
小贩看这姑娘背影猿臂蜂腰,颇为窈窕,还以为正脸必是个大美人,故冲着她吆喝,谁知道一转过头脸竟然如此骇人,这姑娘右半张脸明显是曾受过极重的灼烧,伤疤增生纠结在一起,让人不敢细看那些弯弯绕绕的纹路,又因为伤疤经年累月的挛缩,牵扯的嘴角和眼角都变了形,整个人口歪眼斜的,再加上那黝黑粗糙的皮肤,一看就是个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干粗活的村妇。
呸!丑八怪,晦气!小贩在心里暗骂一声,冲着阿狸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种恐惧又嘲讽的眼神阿狸早已见怪不怪了,四年前,她把烧的滚烫的匕首戳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什么闭月羞花的容貌,什么金尊玉贵的身份,为了生存,她早已全部抛弃。
长生桥横跨荆州城细细的护城河,是一座很小很破旧的拱形石桥,连接着荆州城里和庄里镇,太阳渐渐没那么晒了,过了长生桥回到庄里,再走上半个时辰,就能到阿狸的小农庄了。
可是今天,不知怎得,阿狸突然对这平平无奇的长生桥涌起了无限的好奇,她突然很想知道桥下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当然是护城河啦还能是什么,阿狸在心里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手脚却不听使唤一般沿着桥边的石阶,一路来到了幽静的桥下。
嗯……果然,就是护城河而已,荆州城的护城河很脏,平时就散发着隐隐的酸臭气,桥下这里更是堆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聚集的腐败垃圾,更是臭不可闻,河水都染成了浑浊的铜绿色。
“水……我要喝水……”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叫唤,阿狸唬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原来那一堆堆的垃圾中,竟然趴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小乞丐身上破烂褴褛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无数的苍蝇围着趴在地上的人嗡嗡嗡的乱飞,这也是刚才为什么他完美的隐身于垃圾堆,阿狸也完全没有发现的原因。
被吓到的阿狸还没能完全回过神,她一脸震惊的看着地上一寸一寸虫子一样蠕动着想要向护城河爬去喝水的小乞丐,“别喝!脏死了!”她脱口而出一声尖叫,在空旷的桥下引发了一连串回音。
小乞丐听到她的声音,艰难的抬起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天啊,这是怎样一个少年。
因为严重的脱水和饥饿,蜡黄泛着青绿的面孔已经完全脱相,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球则往外突出,嘴唇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一层一层开始脱皮,一副将死之人的恐怖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