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他”本该是“她”。那个曾被他人格另一面,囚禁凌辱的女人,一个被他销毁人生的人。是一段他极端抗拒的回忆,甚至抗拒到每日催眠自己,就如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不想承认,可它还是来了,不曾放过他。
嵇相宇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她道:“我……对不起你。曾经的事……我会补偿。”
接着,他掏出身上的银行卡,递到她面前:“这里有两千万,不够再跟我说。”
清原葵绕开他的手,来到他的身边,那张诡异的脸便无限靠近他。嵇相宇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他不忍再看。
只听他道:“物质上任何条件,我都可以补偿,希望你能接受。”
她却突然笑了,笑得惨淡,眼角有泪光,被她悄悄藏了起来。忽然,她又换了另一副神色,凌厉而决绝,目光充满仇恨。
“补偿?对我来说,最好的补偿就是折磨你,就像曾经你折磨我一样。”
“毁了你的一切,你的荣誉,你的高光。挑拨你身边所有亲近的人,众叛亲离。”
“你最爱的女人背叛了你,投靠了我,佐藤,你真的失败。”
“她把你虐待她的证据交给了我。我本来准备关你进去,让你吃几年牢饭,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看见你竟从血泊中抱起她,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清原葵大声冷笑,笑声在这个阴暗的山洞回荡着。
“假如你是个自私冷血的男人,我就用尽全力折磨你。可没想到,你还是有软肋的……你说,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去会是什么滋味?”
嵇相宇突然脸色煞白,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朝她逼近,厉声道:“有什么,朝我来,别动她!”
“你恨的人是我,不要伤害她。”
清原葵甩开了他,她掏出手机,用中文吩咐道:“去火车站找这个女人,照片发给你了,她刚买了去北京的票,找到她,就暗中做掉。或者……”
他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手机夺了过来,高高举在头顶。目眦欲裂,眼仁发红,像一头被惹怒的狼。
清原葵看着他,愣了一下。只见她捂着肚子蹲下身,身体抽搐,面容扭曲到了一起,最后仰头,尖声笑了出来。
她笑了好久,笑到躺倒在地上,笑到眼泪沾满脸颊。
嵇相宇沉默着看她,身子因怒火而上下起伏,双拳握拳,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
他不顾所以地扑了上去,把她囚困于山洞一侧的墙角,一只手握住她的脖颈,死死地压制在壁上,慢慢使劲,她就快要窒息。
青筋直爆,就要冲破血管,他掐着女人的脖子,沉声道:“跟你的人说,放了她,不然我就先杀了你。”
清原葵怔愣住了,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很多年前,好像就是这么一张脸,在她面前,离得很近。
她却突然想问他,你有一点点爱过我吗?
可嗓子被男人紧紧钳制住,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只能“嘶嘶”出声,她抓住他的手臂,尽管已注射过无数针雄激素,使她的容貌改变,体格改变,可力量还是悬殊。
她不动,闭着眼睛,保存最后的力气。一只手慢慢伸向后背裤带夹层处,摸到隐蔽的一层皮鞘,那里藏着一把短匕。
极快、极准、她握住短匕,刺入了他的后颈。
献血顿时喷溅到背后的墙上,喷洒到钟乳石尖上,染红了山洞一角。
嵇相宇怔在了那里,手从她脖子上垂落下来,再也没有力气,心仿佛瞬间掉到泥潭深处,再也捞不起来。思绪一片空白,意识在消散,像来到了云端,飘飘渺渺。
艰难地捂上自己后背,他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濡,血红血红,如被残阳染透的花朵。
“哐当”,匕首掉到了地上,嵇相宇挣扎着匍匐着往前,呼吸就要停止,他前胸摩擦着尘土,慢慢爬到了她的脚边,颤抖着抓住。
嘶哑出声,如最后的哀求。
“葵,我……求你,放过她……”
“我……是………罪人……我……去……死,我……去………死。”
他倒下了,再也没有声音。
长夜漫漫,月色未央。
过了许久,清原葵走了过去,半抱半拖着他来到陆羊公路的一处斜崖,下面就是予湖,湖水白天清浅,可在夜色中却是黑的,像极了一张巨大的乌布。
越过护栏栅,她坐在崖边,双脚腾空。男人逐渐冰冷的身体躺在她的膝盖上。面容沉静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有好多好多话,藏在心里,她都想跟他说。
“我们长得真的很像吗?”
“既然囚禁我,为什么后来又放手,为什么不是一辈子?”
“我恨你,佐藤。”
夜里很安静,没有人回答。
她望着远方,天与湖的边际,太阳就快要苏醒。马上它会从青山后爬起来,照亮人世间。
她抱着他,眼泪滴到男人不会再有表情的脸上,望着脚下幽幽黑夜,那里就像通往地狱的大门。
有人本从那里来,也终将回那里去。
在第一束光出现前,纵身一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