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一个何其简单的问题,对净土民众,现如今却不易回答,从意识存在的角度,“我”是“混沌”中枢里的生物电,从自我认知的角度,“我”是“里世界”的一介民众,而从客观现实的角度,
“我”,则是“女娲”系统中,正在分裂的一团肉块。
三位一体,从逻辑思辨的角度,正因为意识活动在其中的投影,这三个身份,都可以被认为是“自己”,这是方然的朴素念头。
至于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这问题就未免没意义。
不论以什么样的形态生活,是生物电,是虚拟形象,还是借助电磁信号控制的血肉之躯,只要这奔流不息、片刻不停的生物电,仍在模拟器里一圈圈的循环往复,那么,对自己毕生追求的“永不下车”而言,
就已经足够。
道理一遍遍想的很明白,但,第二天一觉醒来,看系统提示、并感觉到某种略带异样的陌生感时,
方然仍心生忐忑。
意识连接,在“混沌”与“女娲”系统之间,建立链路,这边是意识模拟器里的生物电,另一边则是迅速发育中的胚胎,接下来,这胚胎很快就将“出生”,以血肉之躯的形态在培育设施中生活。
直到近三年后,连接稳定,当事者的意识“替身”融为一体,
就会和同时进入流程的1,199名同类,在被称为“降生日”的时刻,重返盖亚表面。
一晃三年,时间,的确是有些漫长,但对应人类身体与脑神经系统的发育规律,这时段已很难进一步压缩。
此时此刻,id:6724008、mod:9d1740992的人类胚胎,接近旧时代之人类出生状态的身体,正懒洋洋泡在圆柱形的培养舱内,面容依稀可见,和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一点相近,通过视频传输,方然专注的看着这一幕。
人类,千万年来的生生不息,曾经被认为是女性“永远的多多苦楚”之义务,
如今已完全被一整套生化体系所取代。
“女娲”生化培养机构,重要性,相对“混沌”中枢显然更低一些,但也是盖亚净土的关键设施之一。
由于要与“混沌”中枢紧密相连,密集通信,“女娲”的选址也在西大陆,部署于距离“混沌”约四百公里的长河中下游平原地带。
占地面积则堪比“混沌”,具备每天一千两百具“血肉替身”的产出能力。
按“替身”的三年培养时间来计算,“女娲”机构中,同时存在的活体数量,应该在131,4000,
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除此之外,还有较大的闲置产能,用于应付突发事件的额外需求。
人类的代际更替,从大约西历十六世纪起,就逐渐在盖亚表面完全中止,从意识的角度,人类文明从此不会新增任何一个成员,而将长期以现有的两千六百万民众为基础,内循环般的延续下去。
对生生死死、更替不息的旧时代之群体、社会乃至文明而言,这种态势,当然是莫大的恐怖。
但在今天,每一个净土民众,都会借助“女娲”机构而不断轮回,
经历无数个甲子的六十年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