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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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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深作者:麻辣烫

第7节

“陆老师……陆深,”舒敛不再继续问了,直接叫他的名字,给这一场意外敲定一个结局,勉强笑道,“你对每一个人都可以温柔的,是吗……如果是,希望下一个人,你能少给他一些错觉。”

话落不再指望他能有所回应,打理好身上的浴衣之后,拿着背包出门去,平静陈述道:“我会重新再写一间房,炮友这样的游戏……我腻了。”

然而临走之前,舒敛忽然又回头,突兀地问一句,“陆深,你有没有一丁点儿地喜欢我?一点点也好。”

房中一片安静,舒敛轻笑:“算了,晚安。”

陆深看着他离开,静静地思考了很久,把他方才的每一句话都放在脑中过了无数次。尤其是最后一次的问题,魔咒一样地回环往复,一遍遍似永无休止。

许久后他苦笑出声来,揉了揉疼痛很久的脑穴,低声像是在对空气说话,道:“哪才是一点而已。”

第22章返程

陆深一夜未眠,房中不允许吸烟,又不想再去吸烟室。那地方像是一个雾气漫漫的蜗牛壳,只会令他麻痹且不断逃避下去,于事无补,所以烟这样的东西也许是真的该戒的。

没有香烟,没有麻醉剂,头疼一点也好,至少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所处的境况,能逼迫自己思考透彻整件事情。

陆深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用一整夜的时间,思考出一个理智且明智的决定,并找到一个最为上策的处理方式。

然而他没有做到,最终直到天亮时,他都只是沉默地坐在房中,仿佛脑中一片空白,看着晨光倾泄,看着灯光不再那么晃眼。

陆深莫名觉得好笑,他向来独立,自有意识开始,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不是由自己做决定的,如今却败在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手上。就是这个舒敛,让他迟迟落不定主意,甚至完全看不清楚前路的方向。

拿不起,丢不开,所以他才彻夜不眠。

而事实上,换到另一间房中的舒敛同样没有入睡。舒敛心中的难过慢慢沉淀下去了,凝成一种死灰一般的颜色,竟忽然平静异常,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寻来的胆量,努力凭借着夹生的日语向客栈老板娘询问了车点信息,在天未大亮时便坐上了第一班返回千叶的汽车。

陆深这回是真的失算了。

当老板娘神情万分关切地对他说话时,他几乎下意识不能相信那会是舒敛能做出来的事情。

“陆先生,您的朋友已经乘坐清晨第一班车回去了,真是非常抱歉。”

陆深看着老板娘面上的歉意,诧异之后又忽然想起来了。

——对,这就是舒敛。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过,舒敛本就不是不带刺的,他表露出的温顺仅仅源自于他发自真心的好感、信任,以及情意。所以自己这一次无声的拒绝,算是摸到了舒敛的刺骨,以至于令他这样胆大,在陌生国度也敢独自一人说跑就跑。

陆深无言,办了退房手续,搭乘汽车返回千叶。

汽车平平稳稳,在回去的路上与另一辆班车错身而过。

当陆深到达加藤家时,才发现舒敛跑得有点彻底。

加藤凉拿着一只小巧的书签给他看,那是两人刚来时加藤丽香送给舒敛的花朵,被舒敛用闲暇时间做成了干花书签,解释道:“小丽去幼稚园了,这是舒君说留给她做纪念的礼物。”

“还说了什么?”

加藤凉像是知道些什么,用半分了然的目光望向他,一字不变地复述道:“‘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只好先离开了,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您的照顾,也请务必替我向小丽香说一声谢谢。’”

陆深听完沉思片刻,想到如果现在赶去机场,一定还能拦住舒敛,别的不说,光是这样贸贸然冲动回国,就足够令人担忧了。

因为心中的这份顾虑,陆深没有多加思考,打算追过去,便也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加藤凉站在房门处看了看他,随即离开了片刻,等到回来时手中又多了一样东西,打断他道:“深。”

陆深抬头,见他递来一张洁白的稿纸,翻了一面,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那首诗透着阳光的暖色,像一面镜湖,倒映着少年书写时微笑的模样。

“如今我成了活的供品,

除了你又有谁知。”

——陆深。

这是落尾时的那两个中文字。

陆深手中的动作停顿下来。

“我昨天收拾佛堂时发现的东西,压在稿纸最下面的地方,”加藤凉道,“舒君似乎喜欢着你。”

真是所有人都比他诚实。

陆深不得不再度冷静了下来。

从昨夜至现在,他的情绪就一直在理智与冲动之间徘徊不休,此时此刻看到舒敛的笔迹,蓦地回过神来,想不到自己应该追去机场的理由。

既然决定放手了,就不要再有丝毫阻挠舒敛成长的可能,此时追上去,无疑会给他希望,难说不是更加残忍。追根溯源,还是他自己造成的后果,就像舒敛说的,如果不能,就不要给人以错觉。

就算真的喜欢,就算独一无二。

只要记住如果不能,就务必好好掩饰。

到头来,却是一个少年教会了三十几岁的他这样一个道理。

陆深自嘲笑出声来,慢慢地,把手中单薄稿纸捏得不成原型……

另一边的舒敛赶到机场之后,果然没有半点犹豫的意思,直截了当买了时间最近的航班票。然而坐在候机室里时他才想到,其实哪用急急赶赶地回去,反正陆深又不会来找他。

走了就是走了,陆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任他再矫情也是一场独角戏。

舒敛摸出手机,想在微信找人说说话。一开始点开了隋卞的对话框,话输了一半忽然觉得不好,便又删掉,戳了戳任臻,问:老大,你在做什么?

任臻回得挺快的:还能做什么,你老大现在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舒敛心情稍微好点,又问:那你在哪儿呢?

任臻:还能在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暑假申请留校……我说你小子欠呢吧,是不是来跟我炫耀你有多潇洒?然而你老大并不想听。

舒敛无言,回复道:没,就是问问你,想说你要是还在学校学习,没走的话,我就来陪你吧……

微信那头的人明显懵逼了,一串一串的省略号扔过来,许久才把话问清楚:什么情况,你不是在日本吗?

舒敛:我马上就回来了,回宿舍住几天再回家。

舒敛其实是有顾虑的,诸多事情他都不想让父母担心,说好了去一个月,这才二十来天就回去了,怎么解释?

不得已想出这么个办法,去寝室混上几天。

任臻察觉出点不对劲的气氛来了,试探着问了一句:老三,你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舒敛赶紧回:没事,老大你别问。

任臻下结论:哦,那就是有事。

舒敛:……老大,总之我回来再说吧,你等我,我下午就该到了。

任臻一听他回得这么急,惊讶地在那边疯狂编辑信息,想说让他联系隋卞去接接他,刚打了一半就被舒敛又发来的一条信息给吓得手抖:不许告诉我哥!

任臻把之前的消息删了重新发:哦……那我去接你……

舒敛松了口气,把航班信息发送给了他。完事收起手机,想想做戏做全套,还是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去机场特产店买点礼物给爸妈吧。

之后上了飞机,舒敛才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把一夜清醒的疲惫给补回来。

短短五小时,竟然也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还是昨天晚上的时候,陆深还正在沉默,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他自己的台词变了。他勉强笑着对陆深说:“你不愿意就算了,那我们还是做炮友好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灵魂交融。

色欲的感觉很少,反倒是安抚的感觉更加厚重,厚重到他醒来时还有点恍惚,想着如果昨晚真这么发展下去,是不是境况会比现在好很多?至少彼此之间没那么尴尬,多留了一丝余地。

但随即的,舒敛便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他只想要陆深一个明确的回答。尽管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只是追求最简单的快感,并且摸着良心说,像他们这种微妙的关系,本来就应该耿直爽快地只依赖于快感而存在而已。

但既然他越界了,那么这关系就必须被打破了。

陆深回不回应,如何回应,都是陆深的事;而他不能隐忍,不能妥协,这才是自己的事。

说来说去,不就是关系断了嘛。

舒敛笑了笑,有点想哭。

任臻守时地赶到机场来接他了,远远对着他招手喊了一声“老三”,随后没心没肺地露出招牌笑容。

舒敛心头踏实了一点,终于找回了一点见亲人的感觉,赶紧托着行李箱跑上前去,跟他开开心心地撞了撞肩膀。

任臻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又听舒敛笑道:“老大啊,我跟他彻底结束了。”

一副讲八卦的口吻。

任臻呆愣住,看着舒敛的脸,明明在笑,却总觉得他哭了。

第23章断线

舒敛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任臻讲清楚了,一来是信得过他,二来是实在想找个人倾诉,要是一直憋在心里估计得疯。

关于昨天晚上闹崩的部分,他讲得还算详细,任臻听罢之后整个人都无比凌乱,想也不想就吐槽他,语气非常痛心疾首:“老三,我说你有病吧……”

舒敛不爽地看着他,自己受了这么一记重创,竟然还得到如此评价。

任臻不管,继续吐槽道:“你说你戏怎么那么多呢?居然还自己打飞的回来了!陆老师说什么了吗?他一个字都没说啊!你倒好,分分钟就自个儿演完了全过程……从告白到下结论到回国,风生水起!我说你这脾气,你怎么就不能等到他说话为止呢?”

“……”舒敛认真地听进去了,忽然觉得好有道理,懵懵地点点头,“是啊……你说得还挺对……”

“是吧?”任臻相当恨铁不成钢,“换我我就非等他说个话,行还是不行,咱们摊开了讲明白,一个字不吐算什么意思。”

舒敛态度端正地听着,又点头,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理性。只是现在才冷静下来,似乎有点晚了,毕竟他人已经回到国内,总不能再买个票飞过去。

他想了想,犹犹豫豫道:“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他发个信息?”

任臻点头支持他,一边替他拉着箱子往地铁走:“我觉得行,至少说说,反正都闹成这样了,也没更坏的情况。”

舒敛颔首,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陆深的名字就在眼前,想着自己的不告而别,多少有些尴尬,但还是鼓足勇气发送消息,喊一声“陆老师”。

等了一会儿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复,他下意识在心里安慰自己,当作是对方正在忙。

任臻也安慰他道:“你别急,说不定陆老师来找你了呢?飞机上肯定没开机。”

虽然不太可能,但这说法的确让舒敛暗自欢喜,重新升腾起一分希望。

“老大,我真觉得他应该是喜欢我的……”舒敛时不时看看手机,像个初恋少女一样等回复,不安地讲道,“我不信他真那么冷血,你觉得呢?”

任臻哭笑不得:“我觉得什么啊,我哪知道,你俩开始的方式就让我根本猜不到套路啊!”话落忽然又有了稍微不同的想法,补充道,“但在我看来吧,一个人心里怎么想,行为上多多少少一定能看得出来一些。”

舒敛认同这说法,所以宁愿相信陆深对自己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当即点头附和。罢了又顺口提到了另一事:“说到这个……老大,我哥知道你喜欢他了,差不多我刚去日本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之后你有告白吗?”

“没有,”任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秃秃的脑袋,“觉得自己还配不上他,就没讲……怎么说呢,人就是贱,又不敢讲,又希望他能感觉到。”

“你以前没那么羞涩啊……”

“以前是以前,就喜欢他,就想跟他在一起。可真的用心去追的时候,就会考虑很多事情,会发现自己跟他的差距,所以在告白之前,我想先充实充实自己,离他更近一点。”

诚恳的话语令舒敛发自内心为之触动,一瞬间十分感慨道:“老大,你真的特别棒……说实话,我羡慕你,也羡慕我哥。”

“别羡慕,”任臻拍拍他后背,“放宽心,没问题的。”

舒敛收下他的安慰,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没问题”指的是什么。然而低头看一看手机,地铁都快到站了,陆深还是没有回复,于是心想着算了,就假设他真的是在飞机上吧,再等一等……

结果这么一等就等了好几天。

舒敛回宿舍住了一个星期,很快到了原定回国的日期。这几天他一直守着微信发呆,心情早已从原本的期待和忐忑,变成了后来的了然与淡定。

在他看来,陆深现在大概还和闹崩那晚的状态一样,依旧在以沉默来逃避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不妨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像任臻说的,是与不是总该摊开了说清楚讲明白,而既然这个答案对于陆深来说那么困难的话,就再让他多想想好了。反正不论等多久,在陆深回到学校以后,两人总还会再见面的。

舒敛平定下心绪,独自拖着箱子坐火车回家,好巧不巧,坐的位置恰好与遇见陆深那时的一样,就像是一个微妙的预兆,显露着有一些事情将会重新开始。

舒母没有提前接到他的微信,听到门外的钥匙声时赶紧迎出来,惊喜得不得了,嘴里还责怪着他:“回来怎么不提前说呢,你这孩子……我还正在想,说好了今天回来,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妈”,舒敛很感动,强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对她笑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惊吓还差不多,”舒母伸手去接他的行李箱,“快进来,风尘仆仆的。”

舒敛没让她拎过去,回道:“我自己拿,又不是小孩子了。妈,我给你和爸带了礼物,都是些点心,特别好吃。”

“行行行,坐下再说。”舒母拍着他的后背催他进客厅,笑盈盈地阖上家门,等舒敛已经打开箱子一样一样往外拿零食的时候,她又忽然提道,“啊对了,儿子,昨天家里收了个包裹,收件人是你,不知道是谁寄的。”

“是吗,在哪儿呢?”舒敛笑着站起身来,把一堆零食乱七八糟地丢到沙发上,“妈,我知道你很贪吃的,这些点心配狗血电视剧最合适了!”

“就你知道,”舒母赶他回房,笑应道,“好了你先自己进去看看,包裹放你书桌上了。”

“好。”舒敛笑着进房中去,心情实实在在好了不少。

书桌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个包裹,看上头的信息是同城寄来的,但却有意没有留下寄件人的名字,然而这一刻,舒敛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心脏沉沉跳动起来,紧张到几乎有点手抖,他不想乱猜疑,但此刻的直觉确实不太美好,以至于令他畏惧于将眼前的包裹拆开。

客厅里传来声音:“儿子,这小饼干挺好吃的啊。”

舒敛想回答,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徘徊了好半晌,终于取出笔筒中的美工刀,划开包裹的封胶处。

——里面赫然是一张游戏盘。

那是当日出现在那本科幻杂志上、他告诉陆深自己打算要买的游戏,可最终他没有踏入繁华的东京市区里,也因此错过了购买的机会。原本他离开日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放弃了,毕竟比之自己遇到的事情,这游戏已经不值一提。

可现在,他得到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不是最想要的东西。

舒敛拿起游戏碟,箱底还有一张折叠的信纸,打开来看,上面只单薄地留有一句话。

熟悉的笔迹简简单单地写着:“你还年轻,且很耀眼,属于你的未来是无限的,任谁都没有资格打破这种无限。”

——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

心脏只剧烈地疼了一刹那,之后如同死亡一般地平静。

未来,这份喻意不甚明显的话语传达出了陆深的意思,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告诉他,这就是拒绝的理由。

舒敛觉得自己大概要疯了,生气,悲哀,失望,所有情绪都有,毫不迟疑地拿出电话,拨打陆深的号码。其实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但他就是有话想说,就是再也等不下去,想要亲耳听陆深说一个“不”字,或者甚至,只简单地骂他几声“傻逼”也好……

电话没有人接听,不管拨打多少次,始终都无响应。

舒敛几乎忍不住要说脏话,但依旧没有放弃,开始一条一条地给陆深发送微信消息。

“接我电话。”

“不要躲我,接我电话。”

“这样的理由我不接受,我要听你亲口说不喜欢我。”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让我见见你。”

“陆老师,陆深,陆深!”

……

一条一条地刷屏,到最后已经无话可说,只不断发送着对方的名字。

手机忽然黑屏,已经耗光了电量。

黑色的屏幕里倒映出绝望又痛苦的双眼,舒敛看着自己,茫然无方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有所挽回。

舒母又在客厅里喊他:“儿子你怎么这么久不出来,包裹看了吗?”

“看了……”舒敛低语回答,声音干涩模糊,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他静立许久,终于想起要给手机充电,再次开机以后,给任臻打了一通电话。

“喂?”

“是我,”舒敛低声应道,“老大,麻烦你替我跑一趟,教师宿舍103,看看有没有人。”

语气格外消沉,听得任臻压根儿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迅速下楼窜到对面去敲门。

舒敛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

103宿舍内似乎无人,倒是走廊里传来宿管阿姨的声音,提醒道:“同学,找陆老师吗?陆老师昨天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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