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哪里有钱,今天用死讹诈,明日还会有人效仿,山家林煤矿不干了!”刘矿长并没有同情老冯的意思,更甚者管矿长也说老冯早已得了重病,与其病死了,还不如制造一次事故,矿上能赔付一下,何乐而不为了。大队长直摇头,他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老冯他不是不懂吧,再说还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儿子,据说他很疼爱他的儿子,怎能忍心弃他而去。大队长还说出了许多道理,刘矿长与管矿长无言以对。他们想听听大队长关于抚恤金的安排。大队长感觉好像老冯在暗处盯着他,他说尽管应该像其他工人一样抚恤,怎耐老冯有特殊情况,孩子没有劳动能力,也没有自理能力。将抚恤金增加一倍吧。刘矿长怎能同意,他说他只认半数。实际上,他晓得刘矿长,如果说五成,他也就只能兑现二成。总之他不会让矿上吃亏。大队长也就替老冯答应了,他问是否去请老冯的儿子,管矿长说去请了,还怕耽误他学习,但是该告诉还是要告诉,他没儿没女,一生的所有希望都在小帅里身上了。刘矿长命人去唤小帅子了。
老冯的尸体停在山家林煤矿的西南小房内,小帅子来了,当他看到老冯躺在冰凉的木板上,他哇得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大队长也感到自己的心肠断裂。如果躺着的是自己,面前是自己的儿子,无论是峰还是华,这份赤子情怎能不为之动容。老冯的全身没有处理,身上、脸上都是黑森森的炭末,似乎他的头颅与面容有些改变了,头颅有些秃顶,实际上是没有了,不过是大队长的一种感觉,还有那消瘦的脸庞。没有血色,刚才大队长问了别人,老冯被抬上来就是这个样子。
大队长搀扶小帅子,小帅子扑到大队长的怀里,大队长的眼圈湿润了。他说他会照顾小帅子,给叔回家,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他们早就盼望有个哥哥呢。小帅子点头应允,他说一切都听叔安排,他还说爹不知一次说过,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征询叔的意见,您是我的亲叔。大队长强忍痛苦,不住点头。他拉着小帅子到了外面,他感觉小帅子饿了,因为他听到他肚子在咕咕叫,大队长来到食堂,他买了一份小菜,两个馒头,他给小帅子说他将他爹运到火葬场去,等他吃完了饭,有人会送他回家,一切都听他的安排。小帅子点头答应。食堂老年妇女问大队长,这孩子是老冯的儿子?大队长点头,食堂老年妇女“啧啧”称赞,连说不像。大队长给他使眼色,她不再说了。
大队长并没有征询刘矿长的意见,便找来了一辆地板车,他寻来一些干燥的麦穰,随后找来一张席子将老冯包裹好。有人帮忙,他们将老冯的尸体架到地板车上,大队长就走了,他没有与任何人告别,也没有去请假。四周围观观望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还是刘矿长与一个年轻矿工耳语片刻,那年轻矿工紧随大队长去了。
殡仪馆距离山家林煤矿还是比较远的,山家林煤矿在西,殡仪馆在北,也是靠山的。大约走了一个钟头,他们便到了。将尸体停放在停尸房,大队长觉得这样对死者是不公正的,于是,他请求能够给死者整容。
“整容,一看就知道是穷鬼,能洗干净脸就已经不错了。”工作人员一脸的鄙夷。面对工作人员的不屑,大队长没有发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他想去找一盆水,为死者擦拭脸庞。刚要走出门,工作人员冲他嚷道,“上哪里去,快签字吧,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工友,我们都在井下下井,突然遇到了矿难,脸庞太脏了,我想为他清洗一下。”
“还清洗什么,推到炉子里,一把火什么都没有了,能残余点灰烬就已经不错了。”
“不行,我虽然不能让老冯干干净净的走,但是最起码到另一个世界,要有面子示人。”
“您是一个有情义的人!”工作人员似乎有所感动,他说在外面粉化坑里有水盆和一些毛巾,都是死者遗留下的物件。
大队长去了,果然找来了水盆与毛巾,接来水,大队长轻轻地给老冯清洗,很快,那消瘦的脸庞变得白了些,胖了些。
大队长带着老矿工的骨灰回到了良庄,生前没有人关心,但是死了之后,村民们还是产生了怜悯之心,特别是老矿工的骨灰一出现在村口的时候,还是有些围观着流下了眼泪。他们说老冯没过一天好日子。大队长脚下走得很沉重,湿润的地面烙上了他的脚印。刘矿长安排的小矿工走到他的身边,他说矿长已经准备了抚恤金,十多个矿工在挖坟坑,他说已经将抚恤金给了孩子,他又指着远处正在忙碌的老汉说,那是这个生产队的队长,有什么事情可找他商量的。大队长点头称是,他让小矿工回去之后带他谢过矿长。小矿工答应一声就走了。
随后,在丧事的处理上,大队长与良庄生产队队长产生了矛盾,大队长的意思是老冯一声平淡,没有怎么风光,这葬礼已经风光一下,最起码也得三天,该攉汤,持陵,路祭等一个不少。哪知,人家大队长说了,这样也行,老冯有多少亲戚,能穿孝服的有几个。大队长环视四周,不要说奔丧,就连来看热闹的寥寥无几。但是他还是不甘心,可是,人家也不听他的,双方有了矛盾,村民也向着人家大队长了。
最后,僵持了一两个钟头,无奈,打队长屈服了。可叹,也只有小帅子穿着孝子,大队长心中难过,实际上这个孩子还不是老冯亲生的儿子。这人生的最大悲哀莫过于没有后代留传人世,出生的时候,哭得轰轰烈烈,天崩地裂,似乎所有的声音与动作惊天地,泣鬼神,属于不同凡响,那曾想,几十年后,那原有的想法只是能幻想,算是臆测了,平淡,怎是一个平淡所能形容,像一根草芥,甚至连草芥都不如。
没有三天,一下午就结束了,在坟前也是村里的队长料理了后事,他确实精于此道了,大队长也敬佩起来。从坟地回来,大队长便让小帅子收拾一下了。哪知生产队队长来了,他问大队长有什么安排。大队长说了自己的意思。哪知,生产队队长说这样恐怕不行,大队长问怎么不行。生产队队长说,这所有的都需要费用。大队长问什么需要费用。大队长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瞧中了小帅子怀中的抚恤金了。
“小帅子,你爹的抚恤金是你爹用生命换来的,是你将来上大学用的,谁如果打这个主意便是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大队长冲着上天,双手还举了起来。他的声音足够大,四周千米之内应该都听的清清楚楚。生产队队长听后,眉头紧蹙,但是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小李庄的大队长了——不是好惹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