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十多天,犁地、平地十多天,播种也是十多天。这算是一个半月了,大队长不仅要忙着自个地里的活,还有王奶奶家的,狗小家的,刘老头家与邵老头家也需要帮忙。并且,大队长还照常上班,他请求管矿长将他的班排成早班,管矿长说放心吧,刘矿长早有安排。大队长每天早晨四点钟就起床了,收拾停当,赶到矿长也已经六点钟了,六点钟早班开始,到了下午两点钟,他便草草吃了饭,简单洗了澡,便急急忙忙往家赶。这又从下午直到夜里十点钟了。不要说秀娘看得心疼,狗小娘、刘老头两口子看得抓住他手的家伙什不让干了,大队长拍拍胸脯说,不用怕的,有的是精力。说得也是,大队长四十出头,正值旺年,身体内所有的细胞都冒着精气神,干累了,只要吃一顿饱饭,顷刻间,他便继续劳作了。况且矿上的工资一分钱少不了,他倒暗暗庆幸,矿上领一份工资,家里还有几亩地,这日子也还算凑合,比不不足,比下有余。听说刘经文矿长住上楼房了,是煤炭局宿舍,听说是两室一厅,什么样的楼房,怎样才是两室一厅。大队长也感觉奇妙了,他想早晚去看看。
尽管有了满足感,但是一想到村民的生活,还有无法安置的狗小娘,这开饭馆的营生便要提到日程上来了。他必须先要辞去矿上的工作。他找到了刘矿长,因为得向他交代才对,这也算是礼数。
“为什么,你不要听我父亲那一套,纵观国家形势来看,这个小生意并不错,也许将来能发财,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万元户’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在山家林矿工作了近三年了,成为我们井下工作的一面旗帜,有你在我们井下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连一直和你作对的二牛他们也很佩服你,从那事之后再也不敢找你们麻烦了吧。”刘矿长这么一说,大队长一想,确实,这二牛等几个家伙整日里喝酒打牌无理取闹,那次后,再也不来找他的麻烦了,他想一定与刘矿长有关系,他心知肚明了。说的也是,那日,几个愣头青拆了大队长自行车的脚踏板与车鞍,大队长并没有张扬,但是还是被刘经文知道了,他找到了二牛,他让二牛等人收拾东西走人,他面对他们的时候,俨然一副包公模样。
二牛几人见矿长动了真格的了,赶忙上烟,说好话,赔礼道歉,一个叔一个大爷地叫,矿长呵斥他们,让他们立刻滚蛋。二牛等人竟然立刻下了跪,他们把老迈的爹娘与年幼的儿女搬了出来,刘矿长有些不忍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下。二牛是个聪明人,他很快注意到矿长的这一变化,他向矿长保证道,以后绝对不再欺负那个农村老秆。
“哪个?”矿长又瞪起了眼睛。
“不,是张作友,我们的小组长,以后他安排的活,我们一定保质保量完成,不让井下出现一次事故,他让我们上井,我们绝不下井,他让我们在巷道里呆着,我们绝不出来透口气。”
他这一说竟然将刘矿长逗乐了,他说行了,只要知道错了,改正过来,就是能原谅的。他是我们家乡人,我爹还要敬他三分,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当时他来的时候,是我爹亲自将他送来,千叮咛万嘱咐,你们这一闹,简直是要让我爹来骂我。二牛等人再次轮番赔礼谢罪。最后,他们发誓再也不找大队长麻烦了。
“你再呆上半年,转正的名额就可以下来了,只要转正了,两三年之后,我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提拔你当副矿长,哪一天我掉走了当煤炭局矿长,你便是这山家林矿的矿长,何乐而不为呢。”
“看上去这样的条件与决定很是诱人,对于我与我们全家的生活确实有了很大的保障,可是我始终认为我身后还有几十双眼睛,小李庄三十多户,一百多口人,自从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老百姓的干劲是足了,但是这也只局限于能吃上饭,在我们集体劳作的生产队也不曾饿死过人啊,原来我还是抱怀疑的态度,现在正如我刘叔所说,是时候了,当所有人都意识到的时候,我们可就晚了,改革,也许这就是‘改革’吧。”
“你要改革?”
“是的,我文化水平低我承认,很多的大道理,国家的新政策我也不懂,但是我想到了这小李庄我愿做第一个人,即便撞得头破血流,我也认了,曾经快要死过的人,还有什么怕的呢。”
“你的主意一定,有什么打算?”刘矿长感叹了一声,似乎他被大队长的诚信感动了。实际上,他是矛盾的,他既想帮助他,他了解他,他似乎是个透明人,没有私心,没有臆测,有的只是一种单纯的思想,他想过自己,自己如果处在他的位置上,能做些什么。当初“四清”运动,“特殊时期”,他保护了公社的很多领导,不要小看小小村庄竟然成了很多干部的避难所。他说服他们,他将所有干部的冤屈找人写在白纸上去北京告状,尽管被“红卫兵”拦下来,他被投入了公社牢房,很是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那种想法应该叫信仰。刘经文直摇头,他更想起修水渠,筑水坝,那可不是一项小工程,他带领村民不分昼夜地劳作,活生生地将一条白色的银线镶嵌在山腰之中,听说完工的时候,他专门回了一趟家,他问爹,真的完成了吗?刘老头说,完成了,你不是说你们这些村民,没有现代化的工具是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的。刘老头给自己儿子说话还是客气的,留有颜面的,当初刘经文说得更为难听,带着些许不屑与蔑视。刘经文还是不相信,他去看了,走出小村,便看到山腰的白练了,爬上山腰,这宽阔的水渠呈现在眼前了,这山,这水渠,这勤劳的村民,刘经文感慨万千,当初对于大队长张作友的瞧不上此时在他脑海里荡然无存,大队长小他两岁,他却感觉他是那样的老诚,简直像极了这卓山山腰的水渠,沉重而厚道,默默地滋养着一方百姓。
“我打算开一个饭馆。”
“在什么地方?”刘矿长竟然有了一丝激动,大队长感觉他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打靶场东,汽车三队对过。”
“嗯,那个位置还是不错的,人流量大,十多个单位常驻,特别是汽车一队、二队、三队都集中在那个地区,三队职工便是你的主要客源。”刘矿长一改刚才的反对,不住地点头了,“但是你说你说你身后几十双眼睛望着你,他们都是饥肠辘辘,然后你整日里赚着大钱小钱,嘴挂着猪肉与酒瓯,恐怕很快便忘记他们了吧。”
“这怎么可能,我是小李庄的大队长,我是他们的带头人。”大队长义正言辞,他像给刘矿长许下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