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布某来看,唐凝风就不用测试了吧?」
布惊清了清嗓子,道着:「方才那手『凌空化虚』在半空停留,以及传说中『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里的『无相破兵指』拉开了俞欢闪电刀,这等功力绝对足以成为江湖美谈——。」
宣任运和司马武圣相互望了一眼,颔首应道:「布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们届时就看看龚天下造诣如何便可——。」
三元居顶楼似乎有了协议,二楼的皇甫追日和吞星公子双双沉默了好片刻。
「小天——,圣陵一战,唐凝风的实力不可小觑……。」封吞星有些担心。
方才,别小看唐大公子拈指退刀;单凭人在半空无可着力,以内炁挟离俞家闪电刀,绝对不是寻常高手可为。
皇甫追日星目精光闪动,须臾后才回道:「离魂小兄弟方才传出了消息——天大师即将到此处与我们会合……。」
兵王吞星轻讶抬眉,果然在楼下街角处发现了暗记,不禁微微一笑,道:「阿星就是不如小天兄细心,天大师果然是在护送过来的途中……。」
他嘘出一口气,喃喃道着:「有天大师前来指点,那阿星就放心多了。」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天大师对俞家闪电刀法有何观点?!」
能破俞家闪电刀,将绝对成为武林另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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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凝风比我们想象的还可怕——。」
大漠龙王贺难看完了整场茶馆内那一局惊世决战,声音从黑面纱后冷沉沉道着:「他没让俞欢杀了柳生天心,但却让柳生死了心!」
「因为柳生天心本来已经抱着必死之心——?」
穆开加兰虽然是大漠地王一帮里最年轻的鹰王,但在反应上往往最得贺难的赞许。只见他接着道:「柳生天心这一生必然是想再战俞家闪电刀,如今宿愿得偿。而且,此人恩怨分明,怎么说唐凝风也算有救命之恩……。」
所以,柳生天心再也无法对唐凝风的朋友出刀。
无论是「李墨凝」庞不忘,或是扶桑公主足利贝姬,他怎么也违背不了一名武士基本的尊严。
「最可怕的影响是,柳生天心这一走,势必改变扶桑大日圣教的布局——。」
贺难的神情在黑面纱后面看不出来,不过声音倒是有些冷峻:「最好对方不要随意毁弃跟我们之间的盟约!」
武林中辟合纵横,玄机杀机处处,谁也不知道远在大漠的地王一帮和海外东瀛的大日圣教暗中结盟。
他们的合作,当然不会单纯。
但是,除了名利权势,还会有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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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县里柳生天心和新一代年轻高手一战,不到一日光景便轰传武林。
当然,出了夸父山的龚天下、藏雪儿、龙征和兵王羽墨、宗无畏以及如今法号「法救小僧」的庞动战,在路旁茶馆也立即听到了消息。
「俞家闪电刀第三代出世……,」藏大美人柔声自语,边问着龚天下,道:「唐凝风状元以德击败天心死神刀……不知龚状元有何见解?」
龚天下一手搔着维摩大犬的头,一手弄着搏龙霸虎的下颔,好片刻才回了一句:「凝风——,遵循师训,为所当为——。」
好一句「为所当为」,不卑不亢,理所当然。
羽墨先生感叹一声:「令师,真是圣人!」
因为,只有如圣的师父,才能教导出非凡的弟子。
卓越超群的弟子,正是对师最好的赞美供养!
茶馆前官道人来人往,陆陆续续间不少人纷论著武林近日情事。当然,在同时他们这一伙人也各自接到自家的暗记消息。
「宗王师被少林印性大师和破铜刀杨岩送往嵩山!」这是藏大小姐由本家中得到的信息。身旁,宗无畏得到的却是:「少教主似乎身受重伤,被少林印性和破铜刀杨岩『押』往少林方向而去!」
龙大捕帅得到此事消息又有点不同:「魔教少主宗王师似乎狂性大发,被少林印性和杨岩制服,正往嵩山途中,官府沿途监视,请捕帅定夺……。」
事情的状态差不多,在真相描述上却大有不同。
宗无畏浓眉一撇,忍不住起身沉声道:「各位,日昨邝奇人曾言犬子有难,看来果真是有此事……。」
他顿了顿口气,朝四周各人一抱拳:「老夫念子心切,不得不在此先行一步,前往探个究竟——。」
宗无畏的决定合情合理,谁也不好相劝阻止。倒是,这说话间,旁桌又有武林人物在议论著:「当今江湖之中,最骇人的是兵王一脉那位『离魂索命问』……。」
「可不是,一日之间中原武林,在典诰上排名的高手没半个挡得住……。」有人接口感叹:「连安心大侠也一式被杀,阎灵女侠是一招见败。唉——,看来只有瞧瞧新科状元能不能扳回一点颜面了。」
「唐凝风状元可没空咧——。」隔桌的有人插话过来:「正月十五日月圆时,圣陵一战风云送,唐凝风为了兵王追日一战,恐怕难以分身对付兵王离魂!」
「真正令人震撼的消息还不是这些……。」有个老江湖样儿的老头,摸着颔下白须,摇头叹道:「兵王一脉,最神秘的背后智目,竟然是柳破烟不为人知的胞弟,柳破天!」
这话,又引得藏雪儿他们纷纷望回兵王羽墨。
只见羽墨先生轻摇白羽扇,面形流露帝王般气势,缓缓点头,回道:「的确,天师父是我兵王武学总持,而各位所听说我蒙古曾寻天下资颖儿童,训练背颂天下百家武功典籍加以贯通创新,这指导师父也正是天师父!」
桌子另端,那原本起身的宗无畏沉哼一声,又重重落座,道:「羽墨先生——,兵王一脉扰我中原武林多少纷争,这又何必?」
「宗教主——,」兵王羽墨双眸星光一闪,器宇轩昂回道:「正明教所为,何尝不是为当今大明朝廷不容?」
「心情相同,只不过是立场相异。」藏雪儿轻轻感叹,想到对面的龙征和自己,不正有这点微妙?!
她摇了摇头,反倒羡慕起白发飞落的庞动战。
眼前,这人昔日霸气杀气尽没,半垂双眸专心饮茶。
人生如果真是能彻底放下了,别有一番快活吧?!
蓦底,龚天下伸手拍了拍万变神猿的头顶,道:「江湖凶恶,人心险兽,今日你和阿虎先回绝谷陪伴奇人,来日我自会从葱岭带你同类相聚……。」
那万变神猿似乎心有不愿,瞄了维摩大犬一眼,摆明了:「为什么那家伙就可以和你一道逛江湖走武林?」
维摩大犬也回了这大猴子一眼,将前脚掌往万变神猿肩头拍了拍,倒像安慰对方似的:「我长得普通,不会引起人们骚动,较好行事。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
至于那头搏龙霸虎则蹭着「法救小僧」,也有不舍。
「去吧!」法救拍了拍那虎大头,感叹道:「昔日我待你如畜牲,今日你却情义深重犹过人,令小僧惭愧。」
龙征看着这一幕,倒也有一番感触:「本捕帅缉拿天下恶徒,想不到你们这些人也会有自我觉悟一日。」
「人,绝对有善的一面!」
这话,是龚天下的回答。简单得有如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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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鸽满天乱飞,武林消息奔传。
「唉呀——,龚天下那小子出现江湖啦?」
咱们唐大公子不到半日光景,便从银大先生的「墨顶一线银」那只神鸽得到了消息。
「怪的是姊姊竟然和兵王的羽墨先生一路同行?」藏二小姐皱了皱眉头,道:「难不成他们化敌为友?」她忽的咭咭脆悦笑了:「好啦!这会儿可天下太平了!」
「二小姐未免想得太美好?」
一旁庞不忘以老江湖模样指导后进似的,道:「他们目前同路前来灵石县,只是目的地相同。况且,眼下彼此间也没什么生死深仇,彼此相互观察对方也好日后计量。」
现下所在,他们一伙子人可是大大方方的坐在吞星山庄在灵石别馆的对面酒楼——星前岩酒馆。
唐凝风在此,老实可也老实不客气的跟着落坐。
「唉!我们跟那个四掌柜的很熟吗?」俞欢公子瞅了唐状元一眼,哼哼道:「人家绝对是冲着你来——。」
「这点哥哥我完全知道。」
唐大公子皱着眉,反复思量了好几回,歪着头道:「就算当日在夸父山下秘道洞内一战未分胜负,也犯不着黏成这般,干脆挑明了放手打一架算啦。」
他嚷得大声,好故意瞧瞧对方反应。
那位老实兄可不太老实,白胖胖圆脸没啥表情,只顾朝着身旁美人招呼:「欧阳姑娘,咱们先来个灵石县有名的梦熊藏冬如何?」
这道菜,乃是以熊掌切丝和鸡肉条交卷后,放入冬瓜内蒸煮,外锅则用龙虾熬汤,再置以竹叶包裹,清香悦嫩犹胜天九翅、极品鲍。
欧阳梦香温柔一笑,风华倾城轻轻柔声回道:「谢谢公子细心,就依您作主——。」
两人间像是情人对话,直叫我们唐大公子插不下话。
「算啦,唐状元,人家可没空理你呢!」
足利贝姬大美人瞅着那厢人家甜蜜,有那么一点英爽中带着羡慕,道:「中原诗词写得好,只羡鸳鸯不羡仙,瞧起来有几分是如此!」
唐大少爷耳里听大美人吟了这句诗儿,忽的脸儿也红了那一下,自个儿有些尴尬笑了两声,道:「那咱可真是煞人家的风景啦!」
这两人对话,有些文不对题。
文不对题,看着、听着在旁人眼里耳里,又似乎别有意题。
藏二小姐咭咭轻笑,冒出了一句:「我们都踩到门口来了,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
好问题。他们已经坐了好片刻,兵王一脉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更清楚,这回人质真是在山庄内,难道不怕他们就这么冲进去救人?
「皇甫追日既然和唐状元有约,他相信你不会出手。」欧阳梦香忽的隔桌传话,温柔有力十分自信:「所以,唯一可能就是只有俞欢少侠。」
因为,无论是足利贝姬、庞不忘、藏雅儿都不在武林典诰排名。
他们不是不能做,而是依惯例,只要有典诰排名的「大侠」在场,一般是不会先出*功。
这是一种尊敬!
「难道他们就不怕俞哥哥的闪电刀?」藏二小姐可不服气。日昨那一战,俞哥哥可是令人崇拜得五体投地。
「是武林中人,谁都对俞家闪电刀法绝对尊敬。」
欧阳梦香不疾不缓,微微一笑中柔声回道:「所以,兵王之一的吞星公子可能会直接向俞少侠挑战。」
如此一来,就如同唐凝风被皇甫追日约死,动弹不得。
问题是,俞欢又不可能拒绝对方的约战。
无论是武林典诰上排名的条例,或是他俞家的名誉,都只能接受兵王吞星的挑战。
咱们俞欢少侠叹了一口气,眼前吞星别庄的大门,果真出来一列人马,当前的正是那位管家模样,有些贼贼的齐长记,后头则是杨大雪、柳风起捧了个挂披红布金盘。
金盘上,很明显有封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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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范师尊当时为什么撤刀退兵?」
灵石县外,满山遍野落雪尽覆。这风情,有故乡北国的味道。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着双眼。意念驰奔,想起家乡的酒窖气息,在冬夜里特别温暖身子和心情。
想当年,几许年轻壮男,高歌入深山,缉熊捕杀。多少豪情,一夜烈火熊熊,醉酒舞刀,笑声尽穿天穹。如今,五十年岁匆匆过,回看人生总畅意。又何求?!
「我将这把刀交给妳!」
老人淡淡悠悠答非所问,将数十年从不离身离指的名刀,丢向对面年轻女子。
那女子花容惊异,急急忙忙跪在雪地上,恭敬垂下头以高举的双手接着正着。
她的手臂白皙,和满地的雪相映在月光下,彷如光华。而刀,刀鞘墨黑,似乎是染多了敌人的血,在月光下反而有种肃杀邪气。
「师尊……。」那女子急声想问。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四十年未曾有的温柔,自顾自的缓缓道:「妳是我唯一认可的传人,现在我命令妳拿这把刀了我!」
女子表情陷入极深痛苦,全身颤抖,跪而不动。
「妳敢抗拒我的命令?」老人斥喝。
「弟子不敢——,」那女子声音悲切:「但是要弟子兵杀师尊,却可宁死。」
「啐!废人——。」老人勃怒,骂道:「妳拉刀出来,看看刀身上刻了什么?」
女子双膝跪陷入地,以右手惊颤中抽刀映月。
刀,刀身有字鲜红:从容生死是武道!
「为师四十年前败在俞傲闪电刀,没有自尽以对武道,已是大错。四十年后再败在俞家闪电刀第三代传人,又未能死于此刀锋刃,更是遗憾。」老人愤声冲掼山野:「如今,连自己刀身刀法都不能死于其中,岂不是极大羞耻?!」
那女子全身抖动,握刀在手总是挥洒不出半寸。
老人怒而挑眉,斥道:「今夜要妳杀我,是能继承我柳生最后刀法精髓成为真正传人——见师杀师,便成死神!如果心软,我柳生刀法灭绝,就让我杀了妳,以免日后后人谤我名声——。」
老人喝骂中,以腰际另把长刀破空直劈。
刀锋所过,卷起万般飞雪,亳不留情!
女子悲惧交集,以老人所赠的刀相挡,只敢挡而不敢攻。老人更怒,狂刀愤言:「妳如果不杀了我,怎么有资格以天心死神刀传人去杀俞家闪电刀传人?」
他连舞了十七手绝杀刀法,那女子尽了全力避过,老人仍旧是骂着:「妳如果杀不了俞欢,又怎么有面目让柳生刀法在世?」
「师尊又为何必死不可?」女子在急乱中,回问。
「因为只有杀了我,妳心中仇恨才能将天心究竟杀技完成。」老人大喝:「唯有以死相对,才能破太虚之刀!」
既已心死,太虚即我。
我即太虚,法为我用!
女子仍是下不了手;那老人大怒,蓦底窜身暴起,在半空中大喝:「劈杀了妳这废物——。」
刀下,狂肃难言,天地当真变色!
女子尽生全力,反刀向上挡着。
却是,一刃插入师尊喉间!
女子惊呼,这才发觉,自己背后那树,有四五只剧毒「红珠黑鬼」蜘蛛,跳跃要咬自己脖颈。而师尊落刀,转劈为扫,尽狙杀灭,救了自己生命。
她心中悔恨交集难以言喻,望着师尊双眼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眼瞳中却有安详,喉间咕噜咕噜没半点声音可以发出,却是,嘴角一丝笑意扬起。
「妳以后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女儿——,我的传人——。」
女子的念头千纷万乱,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师尊相见时,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几乎饿死。
在最寒最冻的时候,有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从雪堆中抱起了不到七岁的自己,声音温柔的有如父亲:「妳以后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女儿——,我的传人——。」
记得清楚,师尊当时昂首天穹,望着正轮明月,放声大笑:「妳就是我的人生骨肉,妳就是我的刀法骨肉,妳叫做柳生水月!」
柳生水月,柳生一门,天心死神刀第二代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