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卞世这么久都不愿意说的原因——这乃是商家技巧,不能随便外说的,就好比是木匠的手艺厨子的配方,稍稍提一下也要顾忌旁人眼神!
“原来是这般……”
乡亲们虽然不是很懂,但也知道卞世已经很是为难了。这般压箱底的招式都露出来了,说明人家卞老板也多半处在困难时期啊!
那既然货都已经不算他的东西了,恭少龙他们也就没办法咯?
然而就在此时,一旁的恭少龙却是语出惊人——
“乡亲们,万不要给他骗了!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窘迫至极,反倒是有钱的很!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出有因,而是想方设法要找借口推脱!好把我弟兄们逼死!”
一听这话,众人当时就怒了。
“恭少龙,你什么意思!”一个老农长着漏风的嘴,大叫道,“损人不带你这样的,卞老板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清楚?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不要以为你一个先天,就没有人敢治你!”
但恭少龙却是一脸冷笑,只道:
“我有证据,大家请看——”
“——!!”
那是一本发了黄的老书,书页都零零落落地快要散架了。但是在这座小城中,它的身份却几乎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卞家的账本!怎么会在你手里?”一人叫喊起来,他虽然不识字,但他和卞家父子两代都是打过交道的。那本发黄的老书一直在当铺的柜台上被卞家的父子涂涂写写,分明就是卞家的账本!
就连卞世自己也愣了,自从三年前从病死的父亲手里接过这账本,它就一直是好好放着的,怎么又突然会出现在恭少龙手上呢?
恭少龙冷笑一声,道:“这账本怎么来的,官家可是自有办法。只是卞老板,你可就要遭殃了……我看看,这账本最后几页分明是这么写的:从田家戏班买入偃月刀三柄、戏画眉十七副、铜首饰……若干,支出364两,9钱8分5厘,潮银。余额,两千二百三十六两潮银!”
两千潮银!放在这种城郊,这够人置办一家新田地了!卞家要是真有这么多银子,周转生意可不是手到擒来?
为了增加说服力,恭少龙更是高声喊道:“此言皆真!乡亲们不要不信,任凭你们找谁来读,都是这么说的!白底黑字,卞老板还有两千银子!大家说,他是不是在撒谎!”
刹那间,卞世的脸涨得通红。
“你放屁!”他大叫道,“卞某自幼天赋异禀!算数从来不靠账本,你算得什么东西?擅自涂写以污人清白!你说,这账本你什么时候偷走的!动了多少手脚!”
卞世所言,皆真!
卞世自幼就对数字极为敏感,他才刚说话就能背下九九口诀,两岁便能做一些简单的代数。不仅是算术厉害,他的记性也可以称作是过目不忘。自从六岁以来,他这辈子就没再忘过事!
这样的人,记账根本就不用账本!卞世之所以留着账薄也是对老爹老爷的纪念。三年以来,这本老黄历根本就没再添过一个字!
那么这些记载了近期事件的文样,又是从何而来呢?
那当然是恭少龙的刻意陷害!他先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偷走了自己家的账本,然后又在上面涂涂写写,伪造了证据,然后再用来控诉他!
没料到事情还有这么一出,乡亲们面面相觑,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这……”
“他们俩谁说的是真的呀?”
“我们也不清楚啊,卞家算账我们看得么?小老板说自己没用过账本我们也不知道啊……”
问题,出现了。
“你们……”卞世瞪大眼睛,手足无措。
信息是不透明的,乡亲们根本不知道卞世算账的时候是不是真如他之所言——根本不用账本!
正如他们自己所言,卞家算账的时候,他们看得么!!
于是“猜忌”诞生了。
“不管怎么说,算账不用账本也太稀奇了吧……”
“一天两天,我信了,一两年……不好说吧?”
猜忌就意味着“迷茫”,如果人群需要靠“猜”才能得到信息,就说明他们对阵响一无所知。而在人感到迷茫的时候,只要有稍微的哪怕一点外力介入一下的话——
“诸位乡亲,听我一言。”恭少龙冷哼一声,道,“卞老板刚才说,是我偷了他家的账本,然后拿去污蔑他?那我问你们,账本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会一天下来还发现不了么?”
“这!”
“换而言之……我就算偷了卞家的账本,也没时间去写写画画,这上面的字迹……都是卞老板自己的!”
强词夺理,根本就是强词夺理。要是卞世根本不翻账本,他又怎么可能注意得到账本消失了?但对于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来说,只要稍微有点逻辑的东西,他们就会感到心悦臣服——尤其是在他们“迷茫”的时候。
“有道理……”第一个人这么说了。
“是啊……”第二个人这么说了。
“嗯……”“没错啊……”“原来如此……”
“你们……”卞世环视周围,年仅十五岁的他,有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助。
我该怎么办?
卞世过目不忘,智力远超常人,这放在地球上可以算是绝世天才。但是此时此刻,这种无法被证明的天赋,却是成了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