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一杯酒下去,眼睛已经泛红,骂道:“金老掌柜的说还有一个客人,是我们的熟人,我还以为是谁?是陈青!别找他吧。陈家没有好东西。”
赵老实本本分分的道:“你喝多了。”
“屁!”
赵冬愈发的高声:“我弟弟死了,我想着大难临头,两家联手也罢。陈之兴家主一病不起,陈青主事,这小子闭门不见我,我逼的他狠了,他让人带话,说殿下英明,杀的好。殿下英明个……”
赵老实看着木讷,关键时候手急眼快,掏出一块帕子,一把捂住赵冬的嘴,本本分分地喊跟他的伙计:“来个人,把冬掌柜的送回家,他醉了。”
金胡看着并不阻拦,赵冬神智不清,并不适合留下来说话。相反,陈青不来,赵冬离开,只有赵老实一个人在,悄悄的话更好说。
…。
灯火明亮起来,北市繁荣兴盛的夜晚拉开序幕。卓记酒馆里,吆五喝六的猜拳声,婉转歌喉的丝竹声,上演每夜的活色生香。
相比之下,殷若坐的包间寂静到几乎感觉不出有人。
金胡的包间为说话方便,也没有要唱曲儿的,但至少有碰杯声、活泛的低语声。
殷若的包间在金胡的包间对面,她隔着窗棂一动不动,注视金胡包间的红漆木门。
殷贵警醒的不用殷若招呼,在金胡踏入城门以后,就让两个面生的伙计跟上金胡。
金胡打发伙计在卓记定酒菜,给陈青、赵冬、赵老实发邀请,都由殷贵转呈殷若。
金胡进入卓记酒馆后,殷若随后来到。她披一件薄薄的披风,罩头又盖脸,就是卓秀也没有发现,金胡更不能知道。
殷贵办事不错,随后定下的这个包间就在金胡对面。赵冬进去、赵老实进去,赵冬又让扶出来,殷若都看在眼里。
夜已深,浓郁的花草香从白虎岭散开到北市,赵老实最后一个出来。青鸾与她形影不离,在背后展颜道:“他也走了,金老掌柜的也就要走了,咱们就可以办正事。”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伙计反往包间里又送两回茶水。青鸾怕隔着包间看不清楚,横竖金胡又不认得她,她低着头出来,在金胡的包间外转悠会儿,确定里面只有金胡自己。
他嚼着个烟袋,闷头想着心事。
青鸾走回来告诉殷若:“真是奇怪,金老掌柜的还有客人不成?”
“以我看,他在等。”殷若静静地道。
“等什么?”
殷若慢吞吞地道:“可能等着见王富贵吧。”青鸾一下子明白了,夜深不止便宜贼,也便宜说话的人。
金胡笃定的在包间里坐着,殷若笃定的盯着他,都没有焦急的模样。
“梆梆梆”,三更敲响,又过上一刻钟,金胡走出来。这个时辰包间有人的还多,但院子里空落落,金胡叫住经过的卓秀单独说话,两个人的身影格外清晰。
说不到两句,卓秀在前面走,金胡在后面跟,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对着一间房间走去。
马大走出包间,装着净手跟上去。也不用一直跟到房里,仗着习武的好眼力,远远的看上一看,就从来不及关上的门缝里,依稀见到房中另外有人。
殷若继续静静的等着,目光投向已空下来的包间,仿佛金胡虽不在,那里还有好东西可看。
盏茶时分金胡就出来,这一回是真的离开。牛二跟出店外,直看到金胡带着伙计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转身来回殷若,殷若轻轻一笑,说道:“该我了。”一面往包间外面去,一面换上贼兮兮的笑容,迎面,恰好遇到卓秀走来。
“掌柜的,我来了这么久,你怠慢我,你不出来陪我吃酒陪我耍……”
院子里响起殷若的怪声。
卓秀本能的往后面一缩,对于这个胆敢调戏她的施三,她可不会忘记,毕竟在北市敢调戏她的人屈指可数。
但是不容她躲避,殷若欢快的直奔过来,两只手提起来,对着卓秀的身前抓去:“嘻嘻,掌柜的好凶。”
“啊……”
卓秀大叫一声,腿软心慌,差点摔倒在地。
殷若的这一抓就袭个空,她不老实的手又对着卓秀的面颊捧去:“嘻嘻,掌柜的好脸蛋子,三爷摸一记香一记,三爷疼你。”
卓秀的年纪看待这顽劣的少年,好似大人对上个小孩子。不由得恼羞气怒全都加倍,暗骂你毛扎齐没有,就敢调戏老娘?
但不敢公然的得罪客人,何况王富贵又在失势之中。卓秀匆匆忙忙的往后退,把这一捧又让开。
正色地道:“三爷,这闹的也太不像话了……”
殷若嘻嘻着,手臂大张继续袭击:“掌柜的,三爷相中了你……”
卓秀看出少年打算来真的,跟上一回不一样,无奈之下叫人:“王五,钱六,三爷吃多酒,赶紧的送他回下处。”
“好嘞。”
王五、钱六都是膀大腰圆的大汉,表面上是伙计,其实是护院。扎着手就要过来,眼前一花,落下一个中年汉子。马大微躬着腰,双手一拱:“还是留步的好。”
双手随便一舞,都没有人看清楚,两声惊呼出来,再加上两声“扑通”,王五钱六飞上房顶,顿时坐碎一片瓦。
“咔嚓”连声中,王五和钱六大叫:“救命啊,我们要摔下来了。”这两个人有把子力气,轻身功夫却丝毫没有。
眼见得房高地远,大声叫个不停。
整个酒馆的人都呆若木鸡,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都不敢想像还有人敢在卓记酒馆里撒野到这种地步。
唯一还活活泼泼的,是嘻嘻哈哈的施三爷,还在老鹰拿小鸡似的追着卓秀跑。
满院子里响起他清脆而得瑟的笑声:“小心肝儿,别跑啊,三爷喜欢你,”
卓秀也能动,但也是呆头呆脑一只。她的眼泪已经下来,身子也让摸上两记,虽不是隐私部位,但气的卓秀晕头转向,本不想给王富贵添气生,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对着王富贵养病的房子奔去。
“王将军,呜呜,救救我……。”
卓秀冲进去。
王富贵睡的床榻贴着窗户,随时洞察院子里进出的人,方便危险时刻的时候,只要来人,王将军就能发现,能有个逃命的机会。
他早就看到。
在北市颐指气使的骄横,也让他早就气的浑身哆嗦。
床前红木雕百果的小柜子上面,摆着一套白瓷茶具。王富贵一把握起茶壶,按他的力气,虽常年酒色淘虚身子,用足了劲砸出去,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他这样做的时候,心里并没有认为施三敢进来,暴怒中还是猜测施三是尧王的人,这是尧王殿下让施三前来羞辱自己,抓东西是气不过的举动。
茶壶刚到手,卓秀哭哭啼啼的进来,伏倒在床前大放悲声:“我好命苦啊……。”
烛光下人影一闪,黑施三跟进来。眼睛一扫睡下来半抬身子的王富贵,骤然眼神儿一亮:“还有一个人,原来掌柜的喜欢这个调调儿,”
果然,金胡来见的是王富贵,这正是马大刚才看到的那个房间。
他们说了什么,殷若先不去管,眼前怎么接着演,让这乱伸手要钱的前北市土皇帝狗急跳墙,让卓秀在三爷需要的日子里当个贴心人,才是殷若此行的目的。
悄悄的瞄瞄可算做凶器的茶壶,殷若轻扭腰肢感受下佩戴小刀的存在。
她不能抬手摸摸刀。
王富贵若是看到,还不激怒他先对自己动手,这可不是殷若要的。
扁起嘴儿,装着不认识养病中的王富贵:“哎,这大个子,三爷我不喜欢人多,等我乐完了,你再乐不迟。”
王富贵眼前一黑,脱下盔甲你就不敢不认老子吗?殿下,尧王!你欺人太甚!
茶壶在他的手中捏到随时粉碎,但脚步噔噔,马大先于青鸾进来,用身子挡住茶壶可能砸来的方向,青鸾也进来,抢先一步挡住少东家。
王富贵手中的茶壶慢慢垂下来,他愈发认定施三与尧王有关,并不敢此时和施三拼命。他牵强的狰狞着面容,内心耻辱到了极点。
“呜呜,我是良人,我是清白名声,呜呜……”卓秀哭的随时要晕倒。以为王富贵会处置,至少不会再任由自己受辱,并没有仔细听到施三的说话,和看到王富贵的难堪境地。
耳边,施三的坏笑又响起来:“小宝贝儿,跟三爷走,三爷亲香你,不喜欢给别人看……”
卓秀错愕骇然的忘记流泪,对着王富贵看去,见到她素来倚仗的男人浑身都在颤抖,手上青筋爆出来老高。
卓秀彻底清醒。
她家的老王现在不敢惹哪怕一个蚂蚁,他不敢出头。
浑浑噩噩之中,让黑施三揪住袖子往房外拖,卓秀傻呆呆的出了来,夜风一吹重新清醒,甚至没想到黑施三真的接近她时,倒没有纠缠,甩开黑施三,对院子里跑去。
伙计们也醒过来神,有一个人发一声喊:“救掌柜的啊,”一呼百应,一拥而上的抄板凳抄酒坛,对着黑施三迎上。
“啪啪啪,”
“砰砰砰,”
马大和牛二游身而上,院子里响动不断,再才是哎呦连声,倒一地的伙计。
“哈哈哈……好啊,掌柜的往我怀里来,我护着你……”
一阵推门开窗的动静,还在包间里的客人大多酒酣浓醉,见到这个热闹,纷纷的起哄。
殷若更得了意,边追边摆手:“不许抢,三爷占先……”
有人对着她喊:“小子!你成吗?你懂吗?要不要哥哥手把手儿的帮你……”
殷若停下来叉腰嗔怒:“我比你在行!”
“哈哈哈……这小子真敢吹,看他那小模样,懂才叫怪事。”
整个卓记酒馆都似让黑施三占领,卓秀急头胀脑的,一咬牙,保住清白要紧,对着大街上奔去。
没走几步,两个气喘吁吁的老伙计没命的过来,旁边跟着一小队士兵。
原来,这两个伙计见到掌柜的受辱,也能考虑到王将军近来躲是非,只怕不敢出面,他们跑出去报官。
曲瑜小将军负责全城治安,入夜以后更不敢放松,特别闹事的地方是卓记,担心王富贵出幺蛾子,曲瑜亲自带队而来。
一看,卓秀双手掩面泣哭在前。
曲瑜冷冷淡淡看着,他才不同情与王富贵有关的人呢。王富贵通敌,卓记酒馆里能没有藏污纳垢过吗?卫夺城藏身的地点,在他逃走后反复的推想,最有可能的就是受王富贵包庇,而不能严查的卓记酒馆。
在老伙计的焦急声里:“军爷,是他,是他闹事!”曲瑜往卓秀后面看。
一个漆黑脸儿的少年鲜活的出现,月光照在他面上,映出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好雪亮眼睛。
曲瑜大笑:“施三!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曲将军好生亲切,因他对黑施三“欺负”车阳等人倍感满意。车阳等人见天儿“欺负”小曲将军,因小曲将军是第二个得到差使,而又能够得着欺负的人。
小曲将军不是好脾气,而是一个人惹不起另外十个。黑施三让车阳等人吃瘪,显出来小曲将军才是当差的好手。
再说听完黑施三大展威风,说的车阳等人吓跑的过程,曲瑜笑的接近抽筋,连骂数声“笨蛋,真是笨蛋”,直到车阳、柏风又用拳头让他闭上嘴。
这两天不巧,黑施三在军营的时候,曲瑜恰好不在。猛然一遇到,把内心源源不断的“仰慕,钦佩”尽情的送过来。
而遭殃的又是王富贵的相好,曲瑜更没有顾忌。一把拍向殷若肩头,戏谑道:“施三!我应该猜得出来是你。满城里找找,最撒野的那个,舍你其谁?”
殷若敢出来闹,就想过结局。报官,在她的预料之中。来的是曲瑜,也不用再说。
对上曲瑜,黑施三什么时候输过?一笔伤药钱,就让曲瑜抓狂过。此时,殷若一侧身子逃过曲瑜的魔掌,嗔怒的盯上一眼:“别扰三爷,三爷忙着纳小呢。”
“哈哈,什么?”
曲瑜笑的要倒。
纳小?
你?
你毛还没有扎齐吧。卓秀的想法,曲瑜也有。
殷若理也不理他,把卓秀撵到背贴着墙无路可逃,倒不非礼她。叉着腰跺脚,大发脾气:“逃啊?长本事你还逃啊!”
卓秀气苦:“三爷,求你放过我,我是个良人,”
“三爷收了你,你才是良人,免得你总和三爷过不去,欺负三爷年纪小。”
卓秀痛哭:“我不敢惹三爷?”
“胡说!三爷是什么耳朵?三爷离开八丈远,也听得见卓记酒馆里对付三爷的话。你敢说没有吗?见天儿的商人在你这里请客,难道不是为着和三爷抢铺面?”
“哈哈哈,原来是为了这个。”曲瑜笑的肚子疼。
想想也是,能让黑施三撒泼的,除去商人重利,还是商人重利。
殷若气汹汹回身瞪一眼过来:“不许笑!三爷的笑话不是好看的。”
曲瑜一听就不答应,笑就此止住:“你小子跟谁说话呢,就敢三爷长三爷短的!”
“跟她!”
殷若一扭脸儿还是对上卓秀,怒冲冲接着训她:“三爷决定收了你,收回家好好收拾你。以后卓记是三爷的,凡是在这里说话和三爷过不去的人,三爷都要知道。”
“是是,以后一字不少的告诉三爷。”卓秀还在悲悲惨惨之中,但多少有些明了今晚的羞辱从哪里出来。
卓记是北市最好的酒馆,纵然金胡不出现,在这里商议对付黑施三的人也大把。而卓秀因让黑施三调戏过,心气儿难顺,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曾添油加醋过。
她想起来,以为施三爷为这些为难自己。殷若自然不会明白的说,她一为向贪官王富贵报仇,二来向金胡示威。
撵走王富贵大快已心、大快人心,也能留下尧王梁未多一段日子,方便殷若行事。再警告金胡不要在北市插手,就是随便的请个客,施三爷也不答应。
至于卓秀梨花带雨,看似可怜万分。除去她自己的伙计,谁会同情于她?
这个依附于权势的女人,没有王富贵,她就不会得到北市偌大的铺面开酒馆,没有王富贵,她就不会得到许多的便利和支持。王富贵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至少有一部分是出自丹城的民脂民膏,是金殷两家的血汗钱。
在很大的成分上,卓秀等同于王富贵贪赃的一个物品。主人失势,物品无依无靠。
殷若毫不客气逼着卓秀答应,以后在卓记酒馆请客的商人,都知会施三爷一声,卓秀不敢不答应。
“小心肝儿,你这么的听话,以后你没有地方去,三爷说话算数,爷收你作小。”
丢下这句话,殷若心情舒畅的回身,和曲瑜的黑脸遇上个正着。
施三欺压卓秀时,曲瑜听完施三大闹卓记的取证。
两个坐在房顶哀嚎的伙计,打碎一地的屋瓦,醉醺醺的客人犯不着为黑铁三做伪证……都是黑施三行凶的铁证。
曲瑜也亲切结束,正让“三爷”这种话膈应到,狞笑道:“施三,你的事情发了,跟老爷们走一趟!”
一把晃当当响的铁锁链,套到殷若的脖子上。
------题外话------
亲爱的们,感恩——订阅红包,是可以反复领的哦。因仔发的宽裕,按系统循环的时间是两天领一回。作者无力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