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毅的心跳开始加速,嘴巴也一下子变得很干。
他迅速改变了巡逻路线,循着那奇怪的声音走去。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是锐器切砍肉体的声音。
丁毅打开强光手电,那栋楼房在黑暗中浮现出模糊的轮廓。他盯着前方,加快了脚步。许多东西拂过他的裤脚,撞击他的小腿。也许是荒草,也许是垃圾桶,也许是水泥花坛……他无心去考证,也没时间去弄清楚。
那个人是谁?他在干吗?被砍切的是什么?距离那栋楼只有十几米的时候,丁毅放缓步伐,眼睛越瞪越大。
那声音消失了?!丁毅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奇怪的夜晚。
奇怪的寂静。
奇怪的声音。
但,发生一切都不奇怪。
丁毅抬手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势用手电筒扫视周围的环境。在强烈的白光下,几棵杨树、绿色罩顶的自行车棚、水泥长凳、公共洗手池、油漆斑驳的木质秋千架一一出现在视野中。
丁毅松了口气。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居民小区,而且看上去风平浪静。
然而,这口气他只松了一半,就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声音再次响起,就在他身后。
撞击声。沉闷。有规律。
似乎有人拖曳着一个沉重的口袋,正一步步走下楼梯。
丁毅面对那栋楼,双眼急速在四个单元门之间来回扫视。
最后,他把视线锁定在4单元上,迅速的来到园区里,他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和枝叶落尽的花坛,有点儿犯难。没有了桑塔纳车的掩护,想在暗处监视实在是太难了。丁毅四处望望,只有自行车棚东侧的围挡还能暂时做个藏身之处。他抬脚走过去,费力地穿过一排自行车,因为心急,跨越一辆童车的时候还被车把戳了一下腹股沟。
一边小声骂着,一边揉着裤裆,躲到围挡后面,稍稍蹲低了身子。蓝色塑料围挡的面积不足一平方米,并不能完全隐蔽自己,好在这个地方并不起眼,如果不是特别注意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丁毅看着4单元的门口,右手慢慢的掏出手枪。
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
“谁?”丁毅发出一声尖厉的啸叫,左手死死地抓住电筒,把手电光照射过去,眼前的黑夜,刹那间就铺天盖地。
地狱就是这浓稠的黑暗。地狱就是这无语伫立的小楼。地狱就是他。地狱就是他手里拎着的东西。
你恐惧什么,他就是什么。
黑影似乎并没有听到丁毅的声音,依旧前行着。
“该死!”丁毅咬了咬牙,站起身,刚准备向前,突然被脚下的一个东西生生的绊倒了。整张脸趴在了草泥地里。
“呸!”吐了口中的泥巴,丁毅下意识的照了下脚下。
这一照,整个人瞬间瞳孔收缩,大脑急速短路,后背冷汗直流。
草泥地中,躺着一具死尸,这具尸体四面朝天,整张脸的半边已经严重腐烂,皮肤上露着褐色的尸斑,有的地方已经能看到白骨,凸出的眼球烂成了一团肉泥,贴在眼眶上,嘴唇向外翻开,已经有些风干了,只剩下了一层皱巴巴的死皮,露着牙床和牙齿。尸体的半边脸已经严重腐烂,基本上没了人形,而另一边保存的还很完好,能够清楚得看到,她的眼角,鼻孔,耳孔,还有嘴角全都有淡淡的血迹,眼球睁得很大,瞳孔散开,表情像是很害怕的样子。那半只完好的眼睛,虽说瞳孔已经散了,眼神呆滞无光,但却瞪得如牛眼一般,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死不瞑目的模样,看得人心里发毛,从面相上来看,这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人。
尸体生前的衣服全都烂的差不多了,只能看见一两片残渣,身上的皮肤已经是高度腐烂,露出的白骨和烂肉互相搅在一起,烂掉的皮肤组织和脂肪漂在水坑的表面,散发着浓重的味道,惹得丁毅喉咙发热,差点吐出来。
“妈的!居然有具尸体!草!这么久了我还没发现!”
丁毅恶心的看着那半只完好的眼睛,之前看到的时候,还是瞳孔发散,呆滞无神,然而在一瞬间却有了眼神,就好像是活人一般,那眼睛冒出的神色恐怖凄厉,让人看到的全都是恐惧,就好像在拼命嘶喊着救命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姑娘又活了不成?丁毅瞅了眼单元门口的黑影,已经不见踪影,暗骂一声,回过头看着尸体,心里发毛。
正怵着,突然!
女人瞪圆了眼睛,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简直是血灌瞳仁,射出的目光恐怖吓人,如刀子一般扎进了丁毅的心里,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完全傻了眼。
女人表情顿时变得狰狞恐怖起来,嘴角却向上一扬,露出了满嘴的白牙,诡异地一笑,嘴中发出了犹如老牛喘气一般的*声,一个纵身扑了上来,直接朝着丁毅的眉心上撞。丁毅此时感到全身僵硬无比,冰冷的四肢如同机械般沉重,眉心处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像是有把寒冰削成的尖刀插进来一样,刺骨的凉意顺着眉心一直往自己的身体里钻,一瞬间半张脸都失去了知觉。
丁毅一头跌倒在地上,表情极度痛苦,两只手不管不顾得在身上抓挠,满地打滚,很快就将皮肤抓的伤痕累累,一道道的血印子布满了全身,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了,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凄惨的怪叫,像是要把喉咙喊破一样。
午夜后。
冷风立刻倒灌进来,灰色的厚布窗帘被卷起。
在飞舞的灰色中间,丁毅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破碎的玻璃窗中,面容扭曲,目眦欲裂。
自头顶倾泻而下的灯光中,丁毅的脸惨白如纸。
他的双眼隐藏在阴影之后,看上去只是一片黑雾,他就这样站着,站在一团光晕中,静静地看着眼前无尽的黑暗。几秒钟后,声控灯又无声地熄灭。
深沉的夜色悄然离去。整个城市依旧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没有月亮,星光也暗淡,一种彻底的黑暗将这个城市的角落完全笼罩。
如果你不曾在夜里游荡,就不会感受到那种漫无边际的虚空。
日出时的第一缕阳光,就像个远方的亲人,穿过厚厚的云层,不远万里来到地平线另一头的这座城市。似乎没人会刻意去在乎它的到来,理所当然地享用着属于大地的这份暖意
昏昏晨雾中,鳞次栉比的路灯如多米诺骨牌般,沿着街角一路熄灭。
早班的清洁工沈阿姨推着垃圾车,哼唱着昨晚从电台听到的小曲,踩着一圈一圈逐渐消失的光晕,橙色工作服如一盏烛火,主宰着整条街道的明暗。
今天的工作看起来会轻松不少,地面几乎没有可扫的杂物。突然不远处,一片污秽让沈阿姨觉得不快,她提着扫把快步走向它,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并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沈阿姨退后一步,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望向身边那盏高高的路灯,渐渐地,她按住帽子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如寻常的静谧中,一抹火红悬于半空,在昏黄的光线下发出奇异的光芒。定睛看去,那竟是个美丽的女孩儿,手臂从红衣宽大的袖管中穿出,裙子下面是极其纤细的小腿。她的脑袋乖巧地耷拉在胸前,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脖子则像是被巨大的手硬生生扯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条毒蛇般的黑绳将她柔弱的身躯定格在细长的灯杆上。
早晨的微风不时掠过,她的身形轻轻摇摆。如同这座尚未苏醒的城市,在阴影中固化着安然入睡的表情。
没有鲜血,没有痛苦,长发遮盖了半边脸颊,那是略带满足的安逸笑颜。
随着风越来越大,女孩似乎从睡眠中醒过来了,如一只追求自由的风筝,摆动幅度越来越大,想要挣脱束缚,随风而去。
“她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