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
子安置若罔闻,又重重踩了两脚,在他鲜丽的明黄绸缎落下难看的鞋印,咒骂道:“还穿个黄袍,还说要去南方建朝当皇上,还说要娶我当皇后。谁要给他当皇后啊,被自己亲弟弟打得落花流水,明明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他就蠢成这样。”
贤王的身子经不住折腾,移了方向露出小半侧脸。岚烟定睛凝视,快步走上前。
“住手!”子安疯了一样要阻止她,却已来不及。
岚烟将贤王的身体翻了过来,不像暴卒般的面目狰狞,他的面容平静,甚至挂有极浅的笑意,似乎有什么喜悦的话还未出口,就已经死了。
子安呆滞凝望贤王尸体一刻,忽然把棋盘用力掷飞,满地棋子坠在地上乱滚。
她踉跄几步,又踩到棋子狼狈可笑地滑倒在地,软身半靠在精致的花草雕栏上,朝烟涛缭绕的水面凄厉尖喊:“啊————————”
尖啸声响彻静寂夜空,在渡口岸上回荡不消。
岸上众官皆是一惊,不明就里地左右张望,尧风微微仰头,侧目看向舒瑜。他也平静地看着尧风,轻声道:“溺水之人的求救。”
这歇斯底里的尖叫太过心碎绵长,化到末了像是幽咽不断的哭泣。
岚烟沉默地看她发泄完情绪,像是用完了全部力气,她一手勾住雕栏间隙,将额头抵在上面,肩膀不住地细微颤抖:“他全都知道,我是细作的事情。他其实一点都不蠢。我偷他的情报给影鸦,我在家宴上给你传信,我把他的兵力部署全都泄露了出去,他全都心知肚明的。”
说着,子安温柔地笑了起来:“就算这样,他还告诉我云市的故事,他还要缠着我给他弹琴奏乐,他还说要和皇上请旨娶我作妃。我只当他是个骗子,我从来没信过他。但你知道吗,他从贤王府逃到这里来,府里那么多女人他一个都没带,就带了我一个。路上我还想方设法地传信给灵鹊,他知道,但他从来不点破我。”
岚烟略有动容:“既然如此,你为何亲自动手?”
子安胡乱抹了两把脸,才转过头来,嗓音干哑涩然:“他翻不了身了。与其死在自己亲弟弟手里,还不如死在我手里痛快。”
她缓了口气,又恢复了先前冷淡的神色,堪堪弯腰,把滚落在地的长笛握入手中:“你走吧,我以笛曲送你。”
岚烟一动未动:“回去吧,子安。把这些都忘了,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他没走多久,我还来得及赶上他。”子安摆摆手,疲惫说道,“你下船吧,带上这把剑。笛曲毕前,不要回头。”
踏过婉转缥缈的笛声,岚烟拿着两柄长剑,有种走在梦境的虚无感。
当她走下甲板,最后一个音符也消逝在微茫的水波声中,宛如魂沉忘川。
见她步来,舒瑜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猛地想起身后还有众多官员,刚抬起的手臂缓缓放下。
倒是尧风毫不避讳,快步上前将她扶住。注意到她手中那柄剑时,他微怔:“这是……”
舒瑜凉声提醒:“还请殿下先送时小姐回去。”
“豫王殿下。”岚烟倏忽转头看他,正色说道,“我只求你,给他们二人留个全尸。”
“本王不是狭隘之人,何况贤王与我手足相连。时小姐多虑了。”舒瑜冷笑作答,随后头也不回地向船走去,下令道,“搜。”
一队卫兵得令疾步登船,穿过了相对走来的尧风和岚烟,匆匆踏上甲板,四散开始检查。
舒瑜和李合走在队首,时而有卫兵搜查来报。还未走到船尾时,他的靴底就沾上些许粘腻液体,眼前尽是血色,从脚下蔓延到船尾处,将贤王那身上好的绸缎染作残照落霞。
李合验过地上的一具女尸,沉默良久,说道:“自断十二道主脉,每断一根就会吐一合血,疼痛更非常人能想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真是何苦。”
舒瑜淡淡扫了眼:“命数都是自己决定,咎由自取罢了。”
李合感叹:“可惜痴情生错了年代。”
“曲家生的都是痴情种,但为情所困的统治者是活不到最后的。”舒瑜从满地狼藉中拾起一支沾满血的玉笛,“史书中有太多这样的失败者了。不仅是贤王,对谁都一样。”
李合低沉问道:“如何处置这二人尸首?”
“他们算不上罪大恶极,但也入不得帝陵。”舒瑜将玉笛沥了血水,仔细用厚布包裹起来,“带回京城,我会和韩王商议,以高官之礼下葬。”
冥府升起的火焰传遍四肢百骸,宛如让人身在炼狱。
尧风手臂紧缩一下,怀中女子刚沾到车垫就沉沉睡着了,这样的动作也没惊醒她。他急迫地想去扯她的衣服,刚碰到衣角却又生生止住,最终还是轻慢搭在她肩上,不再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