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罗开先矮半个头的李开站在甲胄齐全的大个子面前,很是有些诚惶诚恐,他转头小心谨慎的看向相对熟悉些的石勒。
没等他开口,石勒显然非常了解在场两人的心意,很是有些狗腿的介绍道:“这位乃我灵州此次东来的管事,李大将不妨称作卫郎君。”
“卫郎君?”李开懵懂地嘀咕了一句,随即猜到这肯定是灵州方的统帅人物,他不敢犹豫,冲着罗开先抱拳行礼道:“见过卫郎君,俺李开正是花胳膊,不但俺是,俺手下诸位兄弟有半数同是花胳膊。”
按之前石勒所言,被俘禁军有两百多人想要投靠,半数岂不是就有一百左右人的花胳膊?最近几天,罗开先可是打听得很清楚,这时候宋国禁军里面的花胳膊可不是后世小说水浒里面九纹龙史进那样的泼货,而是真正武勇的象征,没有一定的战功,纹身的老师傅绝不会给人绣肤的!
“甚好1赞叹了一声,罗开先开口问道:“听闻你等欲投我灵州,某家甚是不解,与宋国相比,灵州不过偏远苦寒之地,何况不过小败,且责不在你,何以如此?”
李开张嘴停顿了半响,才瓮声瓮气的回道:“不敢有瞒卫郎君,俺与众袍泽同属新近调职开封府禁军尚不足一岁,上有步军统领压制,下有旧人排挤,每月份连饷银都不能如数领到临近年关,家中幼子老娘吃食无着,才听郑虞侯鼓动走这一遭,偏生郑姓那厮霉运战死,石家长公子也为郎君部众所擒之前劳石头领所相告,待到北侧壕沟挖设完毕,俺们会得以开释,然俺们有何颜面回见军中同济?况步军统领阿谀之辈,定会推责于俺,届时不说军中惩戒,怕是会有刺配边州之忧!俺倒不怕边州战苦,只是忧心家中老娘幼子必将孤苦无依”
说罢,这本该爽朗大笑的粗壮汉子竟是满脸凄苦之色。
怜子如何不丈夫?这李开生得孔武有力,不像个卖弄口舌的,这一番话虽有些磕绊,却也算条理清晰,倒是个可堪培养的人才。
罗开先确实动了爱才之心,却不会仅仅因为一番话,就表现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急迫,纹风不动的盯着这李开看了几眼,又远眺观察了一下被关在木栅栏之后的一众宋军,才从容不迫地问道:“你等此战虽败,却并无怯战之罪,某家不信你那步军统领可以一手遮天,统领之上该是还有主官,再向上至宋庭枢密院,岂会任由手下妄为?再者若真想求个真真,宋庭尚有登闻鼓院,你等去撞天颜1,宋帝岂会不予你等一个公道?”
旁听的石勒是知道罗开先渴望大量军兵的想法的,这刻觉着自家主将的话语里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不免有些急躁,张了张嘴就要开口。
罗开先那会容许旁人胡乱发言?自是挥挥手让他闭嘴。
这番举动落在李开的眼里,本来还因这番话语有些沮丧的他马上反应了过来,拱手作揖之后,颇为激动地回道:“郎君休要诳俺如今皇帝宠信读书人,枢密院大阁半数都为读书人,怎会把俺们这等粗人放在眼中?至于郎君所说撞天颜,更是说笑!有宋以来,状告上官即为大罪,俺若为了自家前程就去敲登闻鼓,恐怕未等见到皇帝,就会为鼓院执事乱棍打死!郎君若不想接纳俺们,直说便是,何必用这等欺心话语?”
这李开越说越激动,后话更是有些类似诘问了。一旁的石勒知晓自家胡乱动作泄了主将机锋,很是干脆的肃立一旁装起了木鸡。
罗开先照例一张棺材板模样的脸,心里面之前的阑珊之意却迅速的悄然无踪,转而替代的是浓浓的兴致。面对李开的冒犯,他半点不恼,反而继续认真的说道:“离了汴京禁军,天又不会塌下来,男儿大丈夫,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你出身雄州,重回旧土有袍泽相助岂不更好?”
李开喃喃回道:“天下何处不可去?俺又能去哪里?不瞒郎君,雄州军如今已然四分五裂,去岁皇帝与契丹蛮人议和之后,便大肆削减军中用物,俺们若是回了雄州,便是进了牢笼,再无出头之日”
“再无出头之日,缘何?”听对方说得有趣,罗开先随口追问道。
李开也不忸怩,径自道:“去岁檀渊盟誓、宋辽和议之后,议和使曹大人曾与人评说,和约之后,辽人定会休养生息,若无干戈,十年之内,不会南顾,则雄州强兵将无用武之地,遂遣散雄州军兵,俺们便是那时奉令调入汴京。”
“曹大人?将门曹氏之人?”罗开先再问。
“非是曹氏将门,而是读书人出身,讳名曹利用2,曾是皇帝身边一荫补官,现为中书舍人。”李开开口便答,显是对这曹利用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