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用。”
于鱼彻底沉默。
他问这个问题纯粹是想起朱倩了,她跟她男朋友忽热忽冷的关系是在让人难懂,关于爱情,于鱼是相信书上说的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的,可似乎现实里这样的例子少之又少。在他小时候,他外婆就常常骂他爸爸是薄幸人,当初好言好语骗了他妈妈,结婚时别人哪一个不是祝福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可他妈去世不到一个月,他爸爸就勾搭上别人了,实在太无情。于鱼不明白,当初的情分被丢在哪里了呢?
都说草木无情人有情,可似乎人也并没有多少情意。
耳旁突然清净,反倒让柳施逄不大习惯,他瞥了于鱼一眼,道:“怎么?”
于鱼摇摇头,慢慢抱起手臂,“柳先生,妖怪会比人无情吗?”
“不知。”
于鱼扯了扯嘴角,却没多少笑意,“我看不会,至少妖怪不会丢下子女不顾吧。柳先生,你说为什么我身边对我好的人总没有好下场呢?我是扫把星吧。”
这个人类今天特别大胆,柳施逄想着,他指了指于鱼脖子上的护身符,道:“你天生命硬,那些人类命格太薄,受不起。戴上它便无碍。”
于鱼呆了呆,怔怔地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果然……果然是我的错,我从前还心怀侥幸以为一切都是巧合,没想到……是我害了他们……”
柳施逄略有疑惑,不知这个人类为什么又哭起来,他压抑着淡淡的烦躁,道:“与你无关,他们命中注定。”
“你不明白……对我好的人一个一个因我而死,怎么能说跟我无关?如果没有我……如果我没出现,他们都会好好的……妈妈还活着,外公不会死,外婆不会孤独,哥哥也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于鱼抹着泪,气息不稳。
柳施逄沉默,在他看来这没有必要纠结,这个人类会不会出生由地府决定,不是他本人能左右的,不是他的问题,何必在意?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这个人类不出现那些人就会好好活着,这是他们的命,命运不是这样走就是那样走,总归是注定好了的。
于鱼一抽一抽地吸气,落了半天泪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却仍旧低迷。他知道方才所说全是无理取闹,却还是忍不住那样设想,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会好好的。
“柳先生,您害过人么?害过你最亲近的、对你对好的人,他们对你好却被你害死了,您知道这种感受吗?”
柳施逄道:“他们自愿的。”
“对,他们自愿对我好,可不是自愿去死啊!别人骂我扫把星,当初我还委屈还气愤,现在看我何止是扫把星,简直是灾星!”
柳施逄皱起眉,于鱼还在说:“您说,像我这样的人,死了后会不会下地狱?”
“没有地狱。”
“呵,没有,那我该去哪?坏人死了去哪里?”
“坏事做绝死后入牲畜道,无可饶恕者灰飞烟灭。”
“那我呢?我这算哪一种?直接灰飞烟灭了吧,省得我再去害人……”
柳施逄拧着眉,指间掐个手印,于鱼便昏睡过去。他看出于鱼精神已经恍惚,应该是情绪波动过大又受了幻境影响导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睡一觉醒醒神。
给两人设好结界,柳施逄也盘起退闭目凝神。
第 32 章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林间洒下几点斑驳的阳光,于鱼抱着腿愣愣出神。昨天得知的事对他冲击太大,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忘怀。
森林里的一切就跟昨天一样,除了日升日落,连早起时的露水都没有,死物一般。
柳施逄还未找出幻境的破绽,却不心急,他平日练功闭关个几十年是常有的事,现在才困了这么一会,不足以引起重视。唯一的麻烦就是面前的人类。幻境里虽然有日出日落,看似时间飞移,其实跟外界完全不一样,里边的一切包括时间都是由设下幻境的人决定,可能他们在幻境里过了数年,外界才是一个晚上。正因为如此,这里边的日子太长,人类要是受不住崩溃了,那才是最大的麻烦,柳施逄不认为自己拥有足够的耐心去应付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类。
他看了于鱼一眼,起身打算离开这片暂时的栖身地,“随我来。”
于鱼迷迷糊糊站起来,虽然动作迟缓,至少还知道听话。
柳施逄带头沿着小溪向下游走,他当然知道走是走不出去的,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于鱼找点事干,免得真的傻了或是疯了。
每走一段便停下来歇会,这个幻境幻化得太仓促,连风都没有,于鱼走着走着就开始喘息,身体的感觉也慢慢回来,他擦着汗看了看前方没有尽头的路,问道:“我们要去哪?”
柳施逄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会饿么?”照理说是不会的,因为幻境内外时间不同,人类的生理变化随外界的变化而变化,且就他昨晚宁神得知,外界时间比里边慢得多,至今还是夜晚,但是上一次于鱼肚子饿了之后的变现给他印象太深,不得不多问一句。
于鱼也到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他摸了摸肚子,惊讶道:“不饿,为什么?”
柳施逄点点头,指着一棵巨大的大树道:“到那处歇息。”
树木树冠极大,树叶浓茂,人站在底下恐怕连下雨都不用怕。
于鱼靠着大树坐下,喘着气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这又是哪?为什么这么安静?”
他似乎渐渐从昨天的阴霾里走出来,知道关心起眼前的事了。
柳施逄想了想,决定告诉他一些,省得他胡思乱想想出什么毛病来,“这是一处幻境,你和我被困住了。”
“为什么?”于鱼不能理解,“谁设的幻境,为什么是你和我被困住?”
“只是巧合。”柳施逄抿起嘴唇,不愿意多说。
于鱼便没多问,他想到昨天的事,伤心之余又抓住差点遗漏的一点信息,他拿出脖子上的护身符问道:“我带着这个东西,就不会伤害到别人了吗?”
柳施逄颔首,又补充道:“它可以化形,你若想我便帮你。”
于鱼盯着护身符看了会,慢慢摇头,“不,不用,这样就可以了,只要不会再伤害到身边人就行了,我只是个人类,要那些做什么。”
柳施逄有些僵硬道:“别人的死与你无关,命运不可改变。”
这大概是一句安慰的话?于鱼勉强笑了笑,“谢谢你,柳先生。”
一人一妖都沉默下来,整座森林安静得让人心慌。
于鱼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老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里,不知道是他本身的心情还是受这个所谓幻境的影响,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情绪悲观。他决定打破这种氛围。
“柳先生,毛毛说你和他都是亏了施先生才得以成妖,是真的吗?”
“不错。”即便是在柳施逄看来,那也是相当久远的记忆了。那时他还是一棵柳树,有了灵性却不能化形,若不是施岩帮了一把,现如今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那成妖……有意思吗?”
意思?柳施逄还真不知道。似乎与原来没有变化,不过是身边多了两个整天吵吵闹闹的妖怪,走到哪都要为那两个收拾烂摊子。就目前为止,对他而言唯一有意思的似乎就是跟妖打架了,可如今对手越来越少,打架也变得没意思起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同为妖怪的曹毛毛和施岩总能被其他东西吸引,在他看来那所有的都显得无趣。正因为这点,施岩才会在他耳旁唠叨着让他去找些乐子,不然哪一日真的目空一切,他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又能力强大的妖怪,将会是天界那些多管闲事的仙家眼中一大威胁,他们断然不会容忍这样的存在。
然而不知为何,一说起乐子或是一提到要改变什么,他便不自觉想到面前这个人类,大概是因为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变数吧,柳施逄心想。
“柳先生,我听别人提过六界,是哪六界呢?”
“仙、妖、人、鬼、魔、神。”
“听说人或者妖勤加修炼就能成仙,是真的么?”
“没错,那之前需历劫,成仙者必历劫,历劫者未必成仙。”
“那您……过了万年天劫后也要成仙吗?”
“不。”
“为什么?难道您不是为了这个才修妖的吗?”
为什么修妖?柳施逄不知道,当他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只妖怪了,他没打算糊里糊涂又成了仙。
“无趣。”
成仙无趣?于鱼实在不能想象,成了仙就全没有生老病死的烦恼,整日无拘无束随性而为,怎么还会无趣?或许是他离那些太遥远,太无知,所以不能理解。
“听毛毛说妖界有妖王,那里也分等级吗?大妖怪小妖怪泾渭分明?”于鱼脑袋这里转转那里转转,问出的问题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对,妖界强者为尊,弱者依附强者。”
于鱼恍然,看来不论哪里生存法则都是差不多的,强者为上,弱者不是被消灭就是被统治。
他还听说妖王打不过柳施逄,那柳施逄应该称为什么呢?大妖王?或是打妖王?于鱼为这个称呼乐了一下。
柳施逄稍稍侧目,他发现这个人类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却弄不清自己是乐于见他这样还是不高兴被冒犯,总之他现在并不想发火。
“对了柳先生,人类里像是梅执义那样的天师很多吗?他们跟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比如说会不会寿命特别长之类的。”
“不多,也不算少。寿命较一般人类长,若是修行则能更长。”
“对啊,我听曹毛毛说梅执义家的老祖宗已经两千多岁,快成仙了。还说他能跟你打一架……是真的吗?”话说得太快,等于鱼发现不妥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好在柳施逄似乎并不介意,只是道:“未曾试过。”梅家老祖宗的名头他是听过的,却从没见过,其实除了梅执义这个异类,天师与妖怪的关系一直是井水不放河水,人家没找上门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去找人只是为了切磋。
“哦哦,是么。”于鱼赶紧转移话题,“妖界与人界是相通的吗?人能不能去妖界?”
“不通,结界相隔,人去妖界将被分食。”
于鱼缩缩脖子,干巴巴地笑了笑,却听柳施逄慢条斯理又补了一句:“若有强者相护则无碍。”
于鱼已经不打算再纠结这些问题,本来就是为了转移情绪摆脱消沉的,何必又平添恐惧。他站起来仰头望天绕着大树走一圈,伸伸手脚扭扭脖子,道:“柳先生,我们重新上路吧。”
走不走都一样,但柳施逄还是点点头,起身走在前头带路。
越往前小溪越宽,渐渐汇聚成一条河,河面平缓无波,河岸平坦。然而不管怎么走,就是不见一只活物,仿佛整片森林都死了一半,没有活力。
于鱼越看越心惊,忍不住道:“柳先生,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柳施逄回头看他一眼,再挥挥袖子,魔术一般,陡然间河水微波粼粼,水面鱼影浮现,耳旁鸟鸣不绝,甚至还有一只兔子动着三瓣的嘴唇从于鱼身边跳过。
于鱼惊呆,“这、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森林活了起来,沉默被打破,心情也跟着畅快跳跃。
看着于鱼明显活跃的表情,柳施逄暗暗懊恼。这座幻境里的一切都可以随他改变,除了暂时不能出去,早知道这样容易就能让这个人类高兴起来,他何必带着人走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