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不及了。」严靖和有心为难人,又故意去撩拨他。
这种情形下,亏得徐景同有那般定力,竟当真忍住了,决心要等弄得严靖和适应了才肯进去。严靖和忍著疼,待徐景同当真全根没入後,便刻意附在他耳边,戏弄地说些荤话,诸如「当真硬极了」或者「丢在里头也无妨」,闹得徐景同连颈项都红了一片,窘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景同忍著一丝泄意,挺动腰身,严靖和顿时不吭声了。
细细去看,才看出了那张脸上泛著红潮,目光像是浸在水中一样,叫人舍不得挪开视线,一看再看,也不觉得厌倦。严靖和偶尔低喘了一声,徐景同便放轻了力道,只怕伤著了那人,到了後来,却是连分毫顾忌的馀力都没有了,只记得严靖和拥紧了他,竟是如获至宝一般,从头到尾都不肯松开手。
不知何故,徐景同却感到有些想哭,只是强忍著不愿失态罢了。
隔日,两人几乎没下过床,横竖也没事,徐景同又向来顺著严靖和,是以往後之事亦是可想而知。徐景同心知严靖和不愿去见儿子,但也并不放弃,多少劝了几句,只是严靖和听是听了,却总是随口敷衍过去,显是对此事提不起兴致。
一转眼,便到了後日,徐景同别无办法,只得独自前往吴府拜会。
严靖和独自待在这四合院中,忽然思及些许幼时琐事,不知何故,隐约有了几分怅然若失的心绪。他自幼便失了娘亲,对那个身为父亲妾室的娘也没什麽记忆了,只记得彷佛是个长得相当好看的女子,只是生来多病,成日躺在床上养病。
後来娘亲抱病去了,他便是由父亲独自养著的,当时父亲想是怕府中妾室慢待了他,不仅亲自教养,一应物事都是最好的,他要什麽,就有什麽,府中下人除了爹以外,便以他马首是瞻,纵是最受宠的姨太太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一句硬话,生怕得罪了他,便要开罪於大帅。
严靖和幼时脾气不好,气极了便拿马鞭抽人,後来年纪渐长,虽是稍微收敛了些许,但仍算不得好性子,府中下人在他身旁都待不长,他嫌那些人不好,便一个又一个的换人,父亲也容著他,这点是谁都知道的,後来跟在他身旁的徐景同大抵是被管家告诫过了,分外的谨慎,虽是笨了些,但却老实得很。
他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也不喜欢处事圆滑的人,就喜欢老实人。是以徐景同这个老实性子,虽不够聪明伶俐,但到底还是合了他的性子。
父亲待他,确实是宠得过度,让他这样一再换著仆人,又许他这样随性恣意,并不是谁都能作到的;况且他父亲又是个堂堂的督军,但对著严靖和却不大摆出那些架子,严靖和每每驳他的话,他父亲也不动怒,只是随他高兴,想怎麽样就怎麽样。
眼下想来,却是他这个作儿子的不是。
虽是成家立业,有了後嗣,但独子却是旁人养著;前些年兵败,又被软禁数年,至今都不曾东山再起,父亲留下的军队散得乾乾净净,什麽也不剩,便是手上还有几分产业家底,到底也只是衣食无缺罢了。
严靖和想到这里,却是有几分心酸。
他不能去见自己的儿子,自然也不能叫儿子回湖北老家一趟,到宗祠里向祖父磕几个头,纵是他爹不怨他,严靖和也多少有些怨著自己。只是这话却不能说与徐景同听,否则恐怕徐景同便要一心忧虑著此事。
便在这时,严靖和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想是徐景同回来了。听见门扇被推开的声响,他回过头,正想问徐景同情况如何,便怔住了。
徐景同确实是回来了,只是身旁还跟著一个长相极为熟悉的孩子,严靖和全然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能说些什麽,仅仅是瞪著那个孩子,失声道:「这是怎麽回事!」
那孩子不作声,好奇地望著严靖和。
徐景同犹豫片刻,终是小心翼翼道:「少爷不必忧心,这是吴大帅答允的,少爷与小少爷毕竟是骨肉血亲,没有到了此地又不让他过来拜见的道理。只是此事万万需得瞒著吴小姐,不能令少爷上门,是以才令我带著小少爷回来拜会……」
严靖和沉默半晌,沉沉道:「你如今倒是懂得自作主张。若是你不说,岳父怎麽会知道我在此处。」
徐景同这回却没有认错,反而老老实实道:「我自作主张,自然有我的不是,过後再请少爷责罚。」他又顿了一下,想到了什麽,匆匆道:「我去煮水泡茶,请少爷稍等。」说完,竟匆匆离开厢房,刻意将这对父子单独留在此处。
这人胆子愈发大了,简直是胆大包天。严靖和恨恨想道,又瞧了一眼那孩子,那孩子亦平静地瞧著他,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寂静氛围中,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曾转身走开。严靖和察觉到这孩子生得与自己幼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时,心中涌出了一股复杂的感受。
他迟疑片刻,便听那孩子道:「爹?」
只听这一句话,严靖和忽然觉得心头一软,再有什麽严苛刻薄的话都说不出来,也忘了要训斥徐景同一事。他定定瞧著这孩子,终是叹了口气,而後问起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诸如回京後日子过得如何、外祖父身子可还硬朗、如今读什麽书一类之事,那孩子也不惧他,瞧著是受过正经教养的,毫不怯场,嗓音清脆地一一答了。
严靖和听著他的话,明白吴大帅虽是退隐,但回京後也还有一些权势,亦有几个故旧,祖孙俩日子过得不差,倒也放下了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敲了敲门,却是吴府的管家来接人了。严靖和嘱咐儿子要认真读书,又说有事可来上海顺兴洋行寻他,接著便让人离开了。又过片刻,徐景同才慢吞吞地回到东厢房内。
严靖和瞧见他,淡淡道:「你不是去泡茶了麽?茶呢?」
徐景同一怔,道:「我忘了,茶叶没了。」
「说罢,你究竟为何这般自作主张?」严靖和沉声道。
徐景同答非所问,「少爷才是……见了小少爷,当真一点都不欢喜麽?」
严靖和难得语塞,片刻後,恼怒道:「好,好极了,你的胆子竟这般大。我都说了不见他,你还能阳奉阴违……」
徐景同认真道:「我如今又不是下人,自然不奉少爷命令行事。」
严靖和被他这麽一噎,却是当真说不出话了。
「此番是我自作主张,纵是少爷恼恨也罢,我实是顾不得了。」徐景同老实道,「只是见上一面,不碍什麽事的,况且吴大帅也是允的,少爷不必恼怒,否则怒气郁积於心,恐怕伤了身子。」
严靖和一声不吭,也不瞧他,过了一会儿,终於无可奈何道:「你从未为人父母,到底是不明白的。」
徐景同奇道:「少爷这话是什麽意思?」
「若是不得见也就罢了,不想就没事了,横竖他有外祖父照拂著,往後出不了什麽岔子。」严靖和语气淡然,若有所失,「如今你迫我见了他,叫我如何能放得下他。我心里原本只挂念著你一个人,今後又要添上他了……」
「可是有什麽不妥之处?」徐景同仍旧不明白。
严靖和慢慢道:「他生得这般像我,偏偏是岳父养著的,往後还要支撑岳父家业,方才我问过了,岳父要他以後成亲,令次子改姓吴,以承继吴氏香火,我的生死又得瞒著芳娘,同他一辈子都不能父子团聚,纵是见了一面,也不过平添一分不能实现的念想罢了。你说,这有什麽好的?」
徐景同一愣,方懊悔道:「是我错了。」
「不怨你。」严靖和叹息,「横竖见也见了,也没什麽不好。」他顿了一顿,低声道:「确实生得极像我……」
徐景同没有说话,只是走了过去,靠在严靖和身侧。
过了一会,他换了个话题道:「少爷幼时也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小少爷是个脾气好的,不大会高声说话……」
严靖和一笑,「你这是在指摘我了?反正我是个脾气不好的,动不动就打人。」
「少爷那时候极是吓人……府中下人都怕极了,又不敢宣之於口。」徐景同颇感怀念,若有所思,「少爷虽是脾气不好,不过只要老老实实的,少爷便不大会动怒……」
「不必说得这般委婉,我是什麽性子,我自己清楚得很。」严靖和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若你是个不老实的,那时万万不会拖你上床,往後自也不叫你服侍,你我便如寻常主仆一般,各行其是罢了。」
徐景同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少爷那时为何独独找了我?」
严靖和有些诧异,道:「问这个做什麽。」
「我生得又不好看,也不是个懂得讨好人的……」徐景同彷佛有些忐忑不安。
严靖和听到这里,却是笑了,「我那时瞧见你哭了。」
徐景同一愣。
严靖和也不理会他,继续道:「你打破了物事,遭管家骂了一顿,便躲起来一个人哭。我那时瞧见你哭,说不出缘由,便想让你哭得狠些……」他笑了起来,倒像是有些开怀,「你那时是第一次,又怕又羞,後来还疼得哭了,瞧著挺招人的。」
徐景同脸上发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下想想,那时弄得你那般疼,却是我的不是。」严靖和笑著道。
徐景同摇了摇头,又不明白该如何回应,只好道:「不怪少爷的。再说,後来……便好些了……」他垂著头,脸上泛红却不自知。
严靖和瞧著他,只觉得方才的郁闷都消散了,情不自禁道:「自然得怨我的。往後必不会再叫你疼著。」
徐景同尴尬不已,讷讷应声。
严靖和笑了一笑,不再逗他,瞧向窗外,说不出为什麽,却是满心的宁和平静。
(完)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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