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听车内,一胖一瘦两个探员同时摇摇头,啪地摘下了耳麦。监听装置安装在朱砂手机上,嚼冰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瘦探员说道:“这活儿干得真他妈憋屈。”
“这帮混蛋一挥手就是几百几千个亿,”胖一点的男人往座椅上一摊,“我们呢,挣这仨瓜俩枣的工资,加班补助还抵不上人家一杯咖啡钱。”
“最痛苦是明明知道哪只股票要暴涨了却买不了。”
“唉,想也白搭。”
“这倒也不是,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俩,如果我们不记这段呢?”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胖子似乎真的在斟酌这种可能性,突然瘦子冷笑一声:“下一次轮班的人呢?”
——收购不是三四天的事儿,全组人都会知道有三家公司股票即将暴涨,但谁若从中获利,便会以内幕消息的罪名被同事带走。
两人无奈地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我他妈真想让我妈买王冠的股票。”
“傻了吧你,环球亨通才是真正会暴涨的股。”
环球亨通的股价为98圆,成桥运输的股价只有8圆,二者股价相差90倍,这是一场蛇吞象式的收购。
收购王冠集团,相当于从王冠集团手里抢来“百年老店,诚信经营”的“御赐牌匾”挂在成桥运输的大门口,真正目的在于拆卖王冠的资产和其他部门,短期内迅速获利,股价抬得越高,深蓝赚得越多。
而收购环球亨通,是为了垄断市场,让成桥运输更好地运营,拆卖清算不重要,能顺利吞下环球亨通才是重点,股价越低成本也就越低。
张霖要抬高王冠集团的股价,而鹤楚然与鹿微微则要压低环球亨通的股价。
直接购买环球亨通的股票,深蓝的持股到了5%时就要向全社会公开,势必引起股价上涨,继续收购的成本增加。
所以,环球亨通的这场仗,要悄悄地打,即通过购买环球亨通的期权来隐蔽行踪。
期权是一种合约,赋予持有人能在某一日期以固定价格购进或售出一种资产。
鹤楚然在8月1日以100圆的价格购买了环球亨通1个“call option”,行使权益日为9月1日,9月1日这天环球亨通的股价为200圆,鹤楚然就可以用100圆收购市面上200圆的环球亨通股票。
在9月1日之前,哪怕鹤楚然购买了超过51%的股票期权都不必向证监会提交报告、通知环球亨通董事会,一旦9月1日当天,鹤楚然兑换了51%的股票期权,环球亨通会突然完成私有化,成为深蓝资本的囊中之物。
当然,鹤楚然没必要让环球亨通私有化。
至于蔚蓝航空,温时良的手段那便是毫不遮掩的趁火打劫了。
大多数管理层和董事会将企业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不论公司收益如何,管理层只关心私人飞机和特权,董事会也拿着不菲的年薪,对他们而言,只要公司能苟延残喘下去,就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一旦外部威胁出现,管理层和董事会便会想法设法捍卫公司完整。然而公司是属于股东的,管理层和董事会要以股东的利益为先,兼并拆分会让股东的利益最大化,阻止收购其实违背了现代公司的民主精神。
“我这边一向证监会提交SEC,蔚蓝那边立刻成立了‘反朱砂计划’,”温时良站在办公桌对面,火炉一般的八月末,西装外套还穿在身上,连衬衫扣子都系到了脖子前,“一般而言,只要能激起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矛盾,收购拆分便易如反掌,只是蓝航有点特殊情况。”
房间内空调温度已经开到最低,最近每个进朱砂办公室的人都会穿上外套,而朱砂本人站在出风口下,仍然止不住流汗。
“蓝航是五十年前魏氏兄弟创立的航空公司,兄弟俩是飞行梦想家,在造飞机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研究,前些年还不错,然而这近二十年发生了五起空难事件,坊间一直流传着‘蓝航四年大限’,意思是每隔四年蓝航的客机就会发生重大空难。不过因为机票便宜,服务又好,上座率一直还不错。”
朱砂热得像条狗,一边听他汇报,一边用纸擦脖子上的汗。
温时良瞄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15摄氏度。
朱砂问:“继续说啊。”
温时良回过神:“兄弟俩的父亲是桦林航空的机长,母亲是空姐,非常了解乘务组的日常,为职工设置了很多人性化的条款,蓝航应该是全世界拥有忠诚员工最多的公司。”
“这个时代,造飞机已经不是私人能玩得起的了,魏氏兄弟不甘心就这么退场,还在大量的发明上砸钱,每次一发生空难就有人来收购,一有人收购,蓝航就发优先股,大量稀释下来,蓝航股价已经跌成不到10圆,而资产本身却超过500亿。
“上一轮反收购的时候,蓝航出了一个员工持股计划的方案,让员工花钱买回了公司股票,给了员工能对兼并或者出售公司进行投票表决的权利,简而言之,蓝航旗下所有业务都在支撑着老人的造梦计划,因为这是家族控股、员工控股,利益可能对他们没那么的大诱惑。
“所以我们明天将要开一个极其诡异的谈判会议,七位魏氏家族的董事,两位蓝航员工,五位正在和蓝航谈‘友好收购’的伙伴,这五个人分别是林缘、楼经纶、姜子墨、申彭季以及赵凯源。”
朱砂拿着面巾纸的手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除了赵凯源,那四位都是顾偕弑父之战中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金融大佬,敌人的敌人自动结成一线,蓝航的算盘确实打得不错,只可惜这些人在如日中天的深蓝面前结盟……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让蔡翔……”朱砂按下了内线电话,随即悻然松开,“没事,我忘了他休年假了。”
温时良没有说话,神色间不见喜怒。
“希望他能按时回来上班,而不是在辞职之前先休个年假,”朱砂挑起眉梢,说道,“这样吧,明天让张霖也去开会,我需要个混蛋唱黑脸。”
温时良一点头:“好。”
“蓝航全部交给你,就按照你之前说的做,我要回家休息,明天蓝航见。”
“好,朱小姐再见。”
温时良转身离开,朱砂将几份资料收进包里。
自从那天深夜醉酒之后,白清明倒是没有催她再去体检,大概是她真的两天不理白清明以后,她的小秘书总算知道该听谁的吩咐了。
白清明啰唆起来真比唐僧还烦,耳根子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朱砂却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四肢酸软无力,浑身大汗淋漓,时不时像在焚化炉里走了一遭似的。
三个收购案同时推进已经让精英组忙得四脚朝天,少了蔡翔这个得力助手,工作直接压在了她身上。不过幸好,佛系了一年多的顾先生总算开始工作了,她才能有时间忙里偷闲,晚上六点准时下班回家。
上一次体检是半年前,当时没查出来大病,她除了生理期不正常和剧烈痛经以外没什么不适症状,盗汗疲惫倒像是长期睡眠不足,压力过大加上抗压药物的副作用。
等忙完这一阵,再去体检好了。
“朱小姐您出去?”
白清明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朱砂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只敷衍地哼了一声。
对面办公室里顾偕本能地想要起身追出去,只见白清明严肃地冲他摇了摇头,眼神中清清楚楚地写着:爱像流沙,抓得越紧,流得越多。
顾偕望着朱砂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走到落地窗前,几分钟后,只见一辆银色保时捷开出车道,汇入晚高峰时段的金融街,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
下午六点十二分,朱砂离开深蓝资本大楼,去向不明。
顾偕于晚上九点半到朱砂家敲门无人答应。备用钥匙已经交还了白清明,他在门外等到十一点,依然没有人应。期间,他矜持地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发了两条信息,无人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