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偕的女朋友。”
旋即她在护士惊诧的视线中朝向大厅门外的垃圾桶走去。
她没有撒谎,她是顾偕未来的女朋友。
虽然她现在还只是顾偕的小情人,但就像胸部一样,小又怎么样,她还在青春期,科学穿内衣,多吃胶原蛋白,两三年后一定会变成C+。
她不会辜负顾偕的教导,她要第一名的成绩进入Top1大学,学习金融或者法律,成长为足以与顾先生匹配的优秀女人。
冰激凌杯咕咚沉入垃圾桶,少女对着墙壁发愣,嘴角若有似无地勾着笑意。
一个温柔深情的顾偕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型,他会不分场合地从背后抱住她,亲她耳朵,低声说我爱你;他会蒙住她的眼睛,将一条项链戴在她脖颈上,等她为钻石感叹时,他就凑上前讨一个吻;冬天他会抱着她在暖暖的被窝里赖床,夏天明明浑身是汗却依然贴在一起接吻拥抱。
他们会有一场简单的婚礼,会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她会是他在商场上最强势的火力助攻,也会是他家里最温柔贴心的太太。
朱砂蓦然转过身,只见长廊尽头,顾偕推着何伯正朝她走来,他的目光平静冷漠,气场森然严肃。
她脑海想象出的那个温柔形象瞬间蒸发了。
·
“顾先生,终于找到你了。”
远处夜空灰渺又高远,北风拂过脸颊,头顶的玉兰花倏然摇曳。两人留在疗养院陪何伯吃了顿晚餐,顾偕滴酒不沾,朱砂瞟了一眼顾偕,见他没有反对,便向何伯举起了香槟杯。
几杯香槟下肚,朱砂又晕又热,被护士扶进客房里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月上柳梢。
顾偕坐在凉亭里抽烟,冷淡问:“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朱砂又补充一句,“我醒了。”
她脸色通红,眼底朦胧,从行人道走到土坡这几步走得路摇摇晃晃,一点看不出酒醒的样子。果然,下一秒她做出了清醒时绝对做不出的动作——扑进了顾偕怀里。
少女在酒精作用下控制不住力度随意乱晃,顾偕怕手手里烟头烫着她,把夹着烟的那只手撑远,只用单手扶着她。旋即她越发大胆,倒在顾偕的腿。鼻息间满是酒气,漫天星光与顾偕倒映在她眼底,她轻声问:“我来找您,您不高兴吗?”
顾偕冷冷问道:“你现在不怕我了?”
“怕啊,”朱砂大胆地摸着顾偕的下颌,“但我现在喝醉了。”
“所以呢?”
“我可以为所欲为。”
“你想做什么?”
“我想你亲我。”朱砂指了指唇角,“亲在这里。”
早春的夜晚干冷,夜风吹动不远处的玉兰树,发出如泣如诉呜咽哭声。顾偕没有低头吻她,而是望着夜色,缓缓说道:“今天是何伯的生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朱砂内心惊讶,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知道今天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巧。
“您和何伯是怎么认识的?”
“坐牢认识的,他算是我的导师吧。”
“导师?”
“是啊,他是金融街顶尖的投资经理,否则我一个下城区的流氓混混怎么会懂股票。”
朱砂感慨:“好神奇!”
“嗯?”
她掰着手指头数:“顾先生有母亲、顾先生有老师,我觉得您应该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出生就惊天地泣鬼神,三岁搅东海,五岁闹天宫。”
顾偕无声地笑了一声,问:“冬令营申请下来了?”
“嗯,刚收到邮件。”朱砂睁眼,望着顾偕,诚恳道,“会去两星期,您要是需要,我可以留下。”
单薄的月光倏然穿过云层,静静映照着风中摇曳的玉兰树。早玉兰花瓣纯白如雪,夜色中犹如一盏盏幽幽发光的白灯。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顾偕悠然开口,“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相处。”
朱砂诧异:“您没有其他情人?”
顾偕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竟然这在乎这个。或许是酒后的小姑娘看起来软萌乖巧,他很有耐心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朱砂放肆地笑了两声,那清脆笑声从胸膛冲出喉咙,仿佛有生之年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出来。
顾偕好像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却任由她往自己怀里钻,冰凉的小手也慢慢往他裤裆上摸,问道:
“那……我的身体,舒服吗?”
他们一坐一躺,离得很近,星光和路灯倒映在朱砂眼底。顾偕许久没有回答,少女真的喝醉了,平时冷场时会很局促地捏着衣角,今天她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进顾偕的怀抱里,笑着说了一句:“您的肉棒,让我很满意。”
顾偕依然没有说话,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在月色中看起来晦涩难辨,眼底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冷风飕飕地刮,少女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顾偕抓住她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的风衣里。热度一点点传来,酒劲儿再次涌上来,就在朱砂又要睡着时,她忽然听见顾偕问:
“恨我吗?”
“嗯?为什么恨您?”
“逼你动刀。”
朱砂身体一僵。她正靠在顾偕怀里,这微弱的身体变化无法对他隐瞒。
一个月前,她被顾偕生意上的对手绑架,对方威胁顾偕放弃交易,否则就要强暴她。和所有英雄救美的剧本一样,顾偕在关键时刻赶到,然而后续发展是,顾偕逼着她拿刀,要她亲手阉了绑架犯。
朱砂平静说道:“我知道您是对的。”
“‘对’你还做噩梦?”
朱砂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偕错开了目光,望着风中摇曳的玉兰,淡淡说道:
“你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我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男人了。”
朱砂心底一沉,忽然又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我是个禽兽,不是你的救世主,和那个要买你的王老板没有任何区别,最多不过是他把钱给了你母……给了生你的那个女人,而我把钱给了你。”
冰凉的血液瞬间冲上脑顶,朱砂呼吸越来越急促,生怕顾偕说出那个答案。
“我看了冬令营资料,只有两个女孩子入选,你们俩是这十四个人里最出色的,成绩、背景、获奖经历,但凡有一项稍逊,冬令营都会变成男兵营。”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您喜欢我吗?”
“你聪明、漂亮、上进、好强,又有天赋。”
她又问:“您喜欢我吗?”
“我母亲从前是明星,她遇上了一个男人,被他花言巧语骗了,然后生下了我,”顾偕叹了口气,“她的悲剧,在于她一生都想要那个男人的爱。”
朱砂陡然一惊,滚烫眼泪几乎冲出眼眶。
“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们可以结束这种变态的关系。”
“不!”
朱砂从顾偕身上猛然坐起来,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
“别怕,”顾偕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稳到冰冷,“基金会会继续资助你,你可以上大学、和你喜欢的男孩子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恐惧、悲拗、畏怯等等难以言喻的情感一同漫上心头,朱砂抓住顾偕袖子的双手止不住发抖,胸腔里如烈火焚烧,还没张口说话,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朱砂嘴唇惨白,牙关直哆嗦,定定望着顾偕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偕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朱砂全身被寒风冻得僵硬麻木,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顾偕从风衣里掏出手帕,递给了她。
朱砂没有接。
她耳鼓里嗡嗡响动,顾偕的声音如隔着海水般模糊不清,她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她就是听不懂他说什么,她不懂!她不懂!
为什么前一刻还带她见父母,现在突然要说分手。
干冷的空气吸进肺腹,引发一阵刺痒,和胃部翻涌的酒精一起向上泛涌!
“咳……咳……咳……”
朱砂一边咳嗽一边干呕,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从身体里咳出来。
“好了,好了。”
顾偕淡淡说道。
他始终靠着凉亭柱,眼睁睁看着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帕还捏在手里,却没有一丝要帮她擦眼泪的意思。等朱砂终于哭得差不多了,他才冷漠又平静地说道:“或者留在我身边,我看得见你的野心,你大可以借着我往上爬。”
朱砂瞬间止住咳嗽,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胸膛没有起伏——她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个世界的资源偏向男性,女人想要有成功,势必要比男人遭受更多孤独、打击和心碎,你不能一边谈着恋爱一边想要叱咤风云。”
神思和理智一点点回归,朱砂蓦然抽离的灵魂也轰然落进肉体。
顾偕吸完最后一口烟,一抬手,烟头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红色弧光,他再次用朱砂所熟悉的那种审度的目光看着她。
“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里面很舒服,当然你里面确实很舒服,”顾偕笑了笑,“可我在意的是你的克制,欲望和牺牲是等价的,想成角儿,得自己成全自己。”
朱砂终于止住眼泪,猩红的眼睛定定注视着顾偕的眼睛。
“不要取悦我,不要像我母亲一样,更不要去博得任何人的认可,”顾偕偏过头,一如她方才要求的那样,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吻,低声说道,“选择吧,朱砂,要安稳幸福还是当个怪物?”
成千上万片玉兰花瓣在风中飞舞盘旋,每一瓣都映出一张陌生或熟悉面孔,这些人对她奚落嘲笑、对她破口怒骂、对她真切恳求,她像个裹着铠甲的怪物战士,没有心亦没有触动,抬手在收购拆分合同上签下她的名字。
名利和情感两难全。
时间本身始于宇宙大爆炸,她仿佛在黑暗中沉睡了亿万光年,直到十五岁那年,她逃出小黑屋,冲出了迷雾般的森林,她的时间才被开启。
所以,她注定是个怪物,她必须一往无前。
无数人因为她一夜暴富,也有无数的人因她家破人亡。
但她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她闭上眼,看见夜幕尽头,有一个哭泣的、虚弱的、挣扎的、枯瘦的、颓弱的自己,那个满头流血的十五岁的少女,抬起了手指,指向她,无声说道:“杀人犯!”
“干死他!”“上啊!”“打不过一个娘炮吗!”
擂台上金铃一响,台下观众瞬间沸腾,口哨和嘘声同时冲向地下拳馆那黑漆漆的棚顶。
朱砂定定站在拳台下,双手在身旁紧紧握成拳,耳畔响彻着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各种声音:“贱人!”“凶手!”“婊子!”
身边尽是荷尔蒙躁动的人群,拳馆内弥漫着那股嗜血的力量和原始冲动从虚空中轰然流进她的血管,带着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涌向四肢百骸,一瞬间将她名为“怪物”的金身铠甲加固夯实。
猝然睁眼的那一刹那,她听见少年的自己坚定说道:
“我要当怪物。”
————————以下不收费————————
1.墓志铭: 一个陌生女人的二十八年,取自《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篇幅不长,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
2. 对顾偕母亲的疑问。为什么名模会变成妓女?当妓女比二奶赚得多吗?
以下是106章《父子》中,顾偕回忆母亲的画面:
“医护人员慢慢推出来一张铁床,白布将床上的人从头到脚全部覆盖住,只有一截手臂露了出来。
肘窝内侧布满瘀青针眼,金红的蔷薇纹身盛开在灰白的皮肤上,一路蔓延到手腕,那象征着曾经“走一米赚40万”的超模身价。”
手臂特写,意在强调她吸毒。
本文没有明确的时间,但顾偕母亲走红应该是“海洛因时尚”期间,与她命运相似的吉娅·卡兰之、凯特·摩斯、詹姆斯·金等等,甚至现在的模特圈也是这个样子,光鲜亮丽背后毒品泛滥。
好牌可以打烂,坏牌可以翻身,有脑子的人,能从妓女做到政客,没脑子的人能从公主做到妓女,重点不在于身份,还是得看她自己拎不拎得清。
如果一个女人只有美貌,没有脑子,那她这生一定活得生不如死。
3. 今天写了将近8000字,相当于两天的更新量,明天要去开会,我会早起码字,如果12点前能写完就照常更,12点写不完,就当今天提前更新了,后天。12点我会同时在微博和po的文案说说。感谢大家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