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霖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拨打着电话,穿梭在拥堵的马路上,消失在夜色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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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资本大楼。
总裁专用电梯的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顾偕首先迈出去,鹿微微和鹤楚然两人紧随其后。
鹿微微道:“文山资本的员工明天下午就安排采访了。”
“除了文山资本,同一时间还有凤凰资本也被立案调查了。”鹤楚然补充。
三人大步流星穿过玻璃走廊,行至尽头的办公室前,顾偕脚步忽然一顿。穿鞋身高不到一米七的鹤楚然小朋友,跟在顾偕身后,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旁边探出半个身子望去。
办公室内没有开灯,落地窗外是绚丽炫目的纽港夜景,鳞次节比的摩天建筑闪烁着灯火,淡淡勾勒出站在空地上的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挺拔修长,双臂抱着肩膀,落地玻璃隔音极好,但她似乎若有所感一般,冲着玻璃走廊慢慢转过身。
朱砂骨相锐利,笑起来明媚美艳,不笑时肃杀狠辣。昏暗之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朝着顾偕的方向望来。
鹤楚然登时就头皮一麻,他下意识望向了鹿微微,只见鹿微微也抖了抖,两人默契对望一秒,从彼此眼底看出相同的意思:保命要紧。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止住脚步,目送顾偕走进了办公室。
“鹿微微和鹤楚然?”朱砂收回目光,冷冷望着顾偕,“张霖负责王冠,温时良负责蓝航,这两位负责环球,现在王冠花7.5亿买走了高分子部门,还赎回了股票,您这是要对剩下的环球动手了?”
顾偕对朱砂的怒气视若无睹,脱下风衣,径自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又走回来将不加冰的那杯酒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推给朱砂,然后坦然坐进了办公椅里。
朱砂神色冰冷肃穆,眼底如坚冰般尖锐:“您什么意思?”
“我有时候……”顾偕叹了口气,抽下领带,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换了个说法,“是你把我气到头疼的时候。”
朱砂拧紧了眉心,忍着怒火没有打断他。
顾偕只穿了件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四五颗扣子,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肌。从后背而来的城市灯火在他侧脸、脖颈和胸口都投下晦涩的暗光,他的脸色似乎因疲惫而显出不健康的苍白,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眼窝下也藏着一片乌青。
朱砂心中顿时一软,正想说点什么缓和僵持的空气,突然只见顾偕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我会想,如果你只是我的普通下属,你这样冲进来对我发脾气,我会怎么做?”
朱砂一怔。
这句话如同在空气中无声爆炸的核弹,一瞬间气氛猛然压到最紧。
——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怪她越界过火了?
朱砂胸腔里泛起一阵酸涩,片刻前那股快将五脏六腑烧成灰烬的怒火刹那间变成了没来由的惊惧。
她用力扯了扯嘴角,想表示她不在乎顾先生的话语,然而落地窗的反光画面上,她看见那僵硬的表情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笑”,只不过是面部肌肉抽搐而已。
办公室内依然没有开灯,走廊夜灯透过落地玻璃洒进来一片昏黄的光影。
“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顾偕喝了口酒,注视着面前虚无的空气,“如果你只是个下属,还敢和我对着干,我早就让你收拾东西滚蛋了。”
朱砂一言不发,定定望着顾偕。
她的脊椎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持着,以至于站姿极度僵硬,就像个等待教官惩罚的新兵蛋子,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忐忑紧张的气息。
“但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顾偕抬眼,认真望着朱砂,“你现在一定经营着自己的对冲基金,也不用受我的委屈了。”
朱砂面色十分平静,双手依然抱着手臂。
这是一个抗拒的姿势,甚至当她不动不笑的时候,会传递出非常强势、有压迫性的气场。然而现在她的肩颈肌肉却显出不自觉的绷紧,本应该虚搭在手臂上的手指,正死死地掐着手臂,用力之大连骨节都泛出了白色。
顾偕移开目光,沉默着又喝了一杯酒。
朱砂喉结动了动:“您想让我走吗?”
“我怎么舍得,”顾偕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似乎十分诧异朱砂的这个想法,又重复了一遍,“我怎么舍得呢?”
气氛蓦然松了下来。
但是朱砂的呼吸仍旧急促,站得还如箭一样挺直。
顾偕沉吟道:“两年前,我确实有过想要放你单飞的想法。”
朱砂脸上瞬间挂不住了。
“不是厌倦了我们的关系,而是我知道多大的笼子都关不住你,你也不应该关在笼子里,但是我错了,”顾偕自嘲般笑了笑,温柔地注视着朱砂,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我不是你的笼子,你一直都是散养的,所以这两年我给你极大的自由,深蓝由你掌舵,收益甚至比我控制时还要好。”
朱砂眼底流露出迷茫,脑海里乱糟糟的,根本听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你只是我的下属,也许生病住院回来,就有顶替了你。但那又如何?你可是金融街的红皇后,任何一家基金都会把你当神一样供起来,你要自立门户的消息一传出去,所有老板都得连夜准备涨薪留人的事儿。”
朱砂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波光闪烁。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公私分明毫无意义,我代你拿下王冠和蓝航,究竟是老板体谅下属的身体、是老师顺手帮学生一个小忙,还是一个男人想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出风头,”顾偕饮尽最后一口酒,嗓音冰冷低沉充满磁性,“你问我答案,我不知道。”
朱砂微微起眯眼,想要不带任何情绪地打量着气场如神明般强大的男人,但她一眨眼,眼眶里便传来一股热意,只能连忙抬头向上望去,硬生生止住眼泪。
——那不是对告白的回应,而是这十年来,她梦寐以求的认可。
“不过,朱砂,”顾偕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慢慢说道,“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清楚你的实力如何,如果你觉得仅凭和我睡过就能让一朵小白花接手深蓝,那这十年你可真是白睡了。”
鹿微微和鹤楚然并肩站在办公室外,犹如被罚站的儿女,等待里面两个大人争出个结果。这幅光景其实很多人都眼熟了,只要两位老板一吵架,精英组就在门外自动站成一排。
这时,走廊上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他们两个同时扭头望去,只见张霖浑身是汗,一边狂奔一边怒吼:“我操!你们……你们为什么都不接电话!”
鹤楚然懵懂地指了指办公室:“因为第三次世界大……”
张霖顾不得听他解释,直接冲进了办公室:
“有人……有人……把豆沙湾爆炸后立即做空保险公司的事儿……捅出来了!还有十分钟……不!两分钟……就上晚间新闻了。”
说罢张霖咕咚一下躺倒了地板上,他外套早就不知道扔哪儿了,衬衫完全被汗浸湿,整张脸都因为剧烈运动而充血变红。
朱砂和顾偕对视一眼。
几个月前,豆沙湾第一次爆炸的十分钟后,朱砂立刻让温时良作空了保险公司与再保险公司。
不论事故调查结果如何,几家大型保险公司都必将承担巨额赔偿,到时候整个保险行业都会受到冲击,股价必然下跌,确实是做空的最佳时间。
但是当时,不仅事故原因、遇难者人数都不清楚,甚至第二轮爆炸还未开始,朱砂作为项目负责人,首先想到的并非如何全力救灾、照顾死难者家属,而是如何利用这次这场悲剧赚钱。
愚者最爱阴谋论。
将原本毫无关系的事情加工成看似顺通的逻辑,就能让愚者深信不疑,因为这能让他有一种比其他人更聪明的错觉。
贱卖高分子部门都能让朱砂变成阻止人类进步的邪教妖女,这种吃人血馒头的新闻一出,她可能就变成一手策划了豆沙湾爆炸的凶手。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闻张霖的粗喘声,他倒在地上,半死不活地望着天花板,鹤楚然整个人傻掉了,鹿微微也张着嘴唇,怔怔凝望着办公桌前的两个人。
朱砂望着顾偕良久没有说话。
“单打独斗一个人死扛,还是和我一起干掉尹铎,”顾偕问,“你做好选择了吗?”
——以下不收费——
1. 本段剧情进入尾声,三大收购案的原型是卡尔·伊坎,被称为“企业狙击手”的激进投资者,我会在微博贴几段他的经历,非常好看,也非常“缺德”。
2. 明天请假
早起拔牙,做个切压床的手术。最重要的是要给尹铎一个漂亮的退场,下线不是死亡。
因为删了很多商战剧情,上一章急急忙忙把所有伏笔都塞进去了,我不是很满意,还有很多bug。
我不希望这种匆忙也落在尹铎身上,他得有个体面的落幕才对得起大家的喜欢。
今天更新的时候,还没到11800珍珠,所以加更留到后天,感谢各位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