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朝里来迎接的人不多,但宫里的早有人等在这里了,他们占据最好的位置,铺上了红毯,更有官兵守卫,下边的百姓也只敢议论而不敢上前了,不过这个阵势也让大多数百姓意识到,这来的,不是个一般人。而这个意识,当刘灿踩着红毯,在一帮身穿黑色骑服的青年恭迎下从船上缓步下来的时候更强烈了。
现代电视剧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车还没到,地毯已经铺好,然后身穿黑色西装的打手们站在两边,一见来人,九十度鞠躬……这个梗很老套,但很有用,因为哪怕从车里先出来的是一只京巴呢,大家也会觉得这是一个有高贵血统的京巴。而相反,如果一个人就穿着一身便服骑了辆自行车……哪怕此人真的官威深重,是当地的老一,在众人没认出他的脸前,恐怕也只把他当个普通的老头,即使认出来了,恐怕还要有所疑虑,怀疑这是不是只是长的比较像而已。就像刚才,刘灿站在船头,就让人觉得气势不凡,不是她练出了什么绝世武功,气场能绵延几十米,而是她身后还鱼尾似的站了两行黑色骑服的护卫,不过因为早先离的远,大家只是觉得这人很牛X,倒没有太深的感觉,可此时,当这些人近距离的做这些事的时候,众人的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密州最大的是什么?是规矩。
这次跟刘灿来的近身护卫全部是演武场出身,他们在演武场学的最多的也就是规矩。吃饭的规矩,走路的规矩,站立的规矩……后世有人开玩笑说演武场连呼吸都有规矩……这当然过了,但在演武场内,虽然平时也没有太多管束,规矩却已经体现在方方面面了,于是在不知不觉重,这些规矩就渗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整齐划一,所以当他们如水似的顺着楼梯而下,铺下红毯,然后站立在两边行注目礼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震住了,那宫里的负责人宏利还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一直在旁边静观的李成思更是一阵眩晕——这哪里是年轻气盛啊,这排场,简直、简直……简直都要比皇帝还大了!
再怎么样,刘灿的场面也不可能大过皇帝。仪仗是有等级的,刘灿正式的官职不过是个指使,就算她能借用刘成的,也就是一方节度的仪仗,所以无论是人数还是规模,她都无法和刘承佑相比。但这就有些家养和野生的区别一样,刘承佑的仪仗不见得不整齐,但总是缺少了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可以理解为魂魄、筋骨,这种东西不仅需要千百次训练的打磨,更需要一个核心,需要一个被大多数人认可的目标。
在这里,密州有,后汉无;刘灿有,刘承佑无。
所以当她一步步走下来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威压,这是密州的精神,是此时在场所有密州人给刘灿撑出来的气场。当然,刘灿本身的气质也早已脱胎换骨,密州地处偏远,但也是一家独大,这几年她更不用有太多顾虑,所以上位者的威严哪怕她不去端着,也自然带出来了,再加上她此时还着意装扮了一下,虽然她的衣服是文人式样的,头发却用金冠束着,往那里一站,只让人觉得君子如玉,却又如剑,贵气无双,不可轻侮。
“郎君,那位就是……刘家的大郎君吗?”郭荣没有亮身份,也没有同宫里的人站在一起,但他们家人多势众,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所以也很容易的占了个考前的位置,当众人被震住的时候,他们也一时陷入了震撼,不过这种场面他们毕竟是见多了,所以阿刘很快就回过了神。
郭荣唔了一声,过了片刻才轻声道:“是的,这位就是……刘家的大郎君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说的好像非常费力,阿刘正要再问,就见他脸色一变,再去看却又没有了。
“郎君?”她带了些疑惑的开口,郭荣却没有反应,她想了想,上前拉了他的衣服一下,他才一僵,然后回过神,“阿刘?”
“郎君可是觉得不适?”
“怎么会?”郭荣笑了笑,“没有的事,不过刚才有些出神了。”
阿刘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郭荣刚才一定不只是出神那么简单,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她不用追问的太彻底,她不知道那边郭荣的手心已经有了一层薄汗——就在刚才,刘灿看了过来,他以为她会看到他,但她的目光就这么平平的扫了过来,然后又平平的转了出去,是没认出他?还是真的没看到?郭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只是在这一刻,他觉得,不是太舒服。
不过不舒服的毕竟不多,在场的大多数百姓还是满意的,他们真的看到了传说中的大船,也看到了传说中的俊俏郎君,这种稀罕,足够他们回去说个三五个月了,特别是这郎君带来的那些人,啧啧,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干啊!这段日子以来,开封就流传着关于刘灿的传说,而在这一天更是爆发式的增加了,在过去,只是有人听说有大船,有海外来的小哥儿,而现在人们知道了这不是什么海外,而是密州,密州虽然也很远,但也属于咱们大汉呢,这次来的就是密州刘家的大郎君,她是来咱们京城学习的!这种说法很能满足开封人上下的自尊心,虽然密州在版块范围内,可实在是太偏远了,不说一般人没听说过,就算听说过的也觉得那和海外差不多了,而现在,那边的人来咱们这边学习,这说明什么?说明还是咱们这里是正统啊!
如果刘灿这次的出场很普通人们的感觉也一般,但刘灿这一次的出场绝对当得上拉风,所以这种感觉也就越发强烈了,这大概就相当于某国王子来咱们国家学习了。某国比较贫瘠,可那好歹是个王子啊,刘灿虽不是王子,可这么拉风那真是比一般的王子还王子,于是人们宣传的更热衷了…而这些话,不可避讳的就到了杨郭等人的耳里,史弘肇对此有些不屑:“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这种张狂,又能蹦跶几天?”
杨玢自动的忽略了他的话,看向郭威:“可能确定的确是刘灿吗?”
“阿荣已经去看过了,的确是她。”
杨玢皱起了眉:“那以郭兄来看,她是来做什么的?这种出场……是为了炫耀吗?”
郭威没有马上说话,他本来以为刘灿是绝对不会来的,哪怕密州接旨,说会来,他也不认为来的会是刘灿本人,可是现在刘灿真的来了,还是以这么一种高调的方式,这让他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感,所以他想了想道:“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杨玢慢慢的点点头,史弘肇在那边冷哼了一声。
“臣是来向陛下表忠的!”在宫中,刘灿看着刘承佑,言辞凿凿。
第212章 夏茶(七)
一般来说,没什么正经事的外臣要见到皇帝本人总是要等上一段时间的——不如此怎么能显示皇帝陛下的威严,不如此怎么能展现上国风范?刘灿是被招来学习的,刘承佑就算不见她也没什么,就算见了,露个面,安抚两句已算是皇恩浩荡了。但在这里,刘灿是在到的当天就收到了进攻的旨意,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刘承佑这么急切刘灿心中还是闪过一丝忧虑,在现阶段,她和刘承佑算是盟友的,而一个已经失去了基本矜持的盟友并不见得是个好事。不过不管她心中怎么想,面上还是要做出欢喜异常的表情,然后给那传旨的宦官手里塞了个大红包,那宦官倒也机敏,领了这个红包也很给情面:“陛下对刘指使那真是厚爱的很,本来陛下那是谁都不怎么见了呢!”
“陛下的恩德我是一定会铭记在心的,不过不知为何陛下不见人了呢?”
那宦官左右看了下:“这个,却是同耿夫人有关呢!”
“耿夫人?”
“刘指使在外面这个消息还是不太灵便啊,这耿夫人是陛下的这个。”他比了一个心尖子的动作,“陛下为了她不仅同杨大人为难,这一次……甚至都同太后拌了嘴呢!”
“这、这又是为何?”
“还能是为了什么?陛下想立耿夫人为后,这事早先就提过一次了,不过被杨大人挡了回来,那次陛下就很生了一阵子气,只是没办法,杨大人不愿意史大人也不愿意,毕竟这耿夫人的出身……是有点问题,所以只有先放那儿了,不过耿夫人这不是有孕了吗?所以陛下又把这事提了出来,本想先得到太后的支持的,谁知太后却没应承……唉,叫我说陛下这就是太急了,叫我说等耿夫人生了男孩,这事不就好说了吗?”
刘灿连连点头,满口应是,那宦官很是得意,又发表了几句议论,刘灿只一贯附和,好拍了一通马屁,又让人给那个宦官塞了个红包,最后那宦官走的时候很是欢喜,而那边刘灿却垂了垂眼睑。其实耿夫人的消息她在船上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她没想到这么一个传旨宦官就能这么随意的把这个消息给说出来,这里面耿夫人有孕还不算什么,但与李太后之见的龃龉就属于隐秘了,而这个宦官……和他们并没有交清。就算她是刘承佑看中的,就算这个宦官想结这份香火情,这里面……也有些太随意了。是真的只因为后汉内庭不稳,还是有谁想给她挖这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