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灿差一点脱口而出,但又忍住了。
“做下这种事,对谁有好处?杨玢那里没有,陛下那里……其实也没有。陛下若能静下心来细思或者有人提点,想来是不会下这样的乱命的。可现在他心乱了,同时,他也没了思之这样的人在旁边指导。思之不用谦虚,若不是有你,陛下说不定早就……”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一直不看好陛下,不是不想忠于大汉,而是他实在太过愚笨了!一个好的帝王,可以懒惰可以好色可以奢侈,甚至可以暴戾,唯独不能蠢笨。”
刘灿有些哭笑不得,冯道这话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新鲜的。一直以来,人们对帝王的要求就是勤政爱民,艰苦朴素,只要有这些,就算是一个好皇帝,到他这里可好,统统被推翻了。
“思之不同意?”
“不,我非常赞同。”
“哦?”
“皇帝懒没什么,他可以找勤快的臣子;好色也没什么,天下众多佳丽,本就要充斥后宫,好色又算什么?至于说奢华……皇宫内所能充斥的东西总是有数的。所以哪怕是有这些缺点,只要他知道什么臣子能用,什么臣子不能用,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江山也是能做的下来的。反之,他越勤政,江山越是动荡,越努力,越是给人可趁之机。冯相之言,灿,毫无疑义!”
这次轮到冯道吃惊了,他怔了一下后缓缓的拍起了巴掌:“我早知思之不俗,却不知如此对我胃口,却是能说得上忘年交了。”
也是今天情况多变,冯道稍稍有些浮动,要不也不会把存在心中多年的想法说出来。不过他说出来的时候并不认为刘灿会赞同,毕竟他这个论调太惊世骇俗了,在此时的环境中,哪怕真有人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深想,更不会说出来。就连他,也是从政多年,见了N个帝王,才形成了这样的观念。他只是说出来,至于刘灿的看法……他其实并不是太在乎。但刘灿竟能理解!竟理解的丝毫不差,而且说出来的时候还这么天经地义!冯道对刘灿是早有欣赏的,但这一次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这是我的荣幸。”
“既如此,那思之早先……是我想的浅了。”
刘灿一笑:“我这点小心思,也瞒不过冯相。”
“那眼下,思之又要如何?”
刘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若说完全没想法,那就是欺骗冯相了,可我若说已经有了完全的打算……也不尽实。”
她知道演武场中有很多人已经吼着叫着要大干一场——这方面的信息,一直通过王森有传来。这种声音从某方面来说也是正常的,但是她知道,演武场的实力能多隐藏一刻就更强大一分,也就在将来能更快速的扫荡地面上的这些毒瘤!
是的,毒瘤。
无论是那些节度,还是分封的小国,在她眼中都属于毒瘤。因为翻开十国的历史,基本上找不出哪个国家的人民可以安居乐业。江南也许好些,可那更多的是依靠丰富的资源,当政者也同中原一样,哪怕出一个好的,也会很快的驾崩,继承者往往都是不成样子的。
天命?环境!
如果真要选择的话,刘灿宁肯相信是后者。人都是有惰性的,在一群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人当中,清醒奋进的能有几个?而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又需要多少努力?特别是当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之后,又有多少人还能保持初心?一个人如此,两个人如此,最后,也就形成了环境。
“思之还是想让密州休养生息?”
“冯相知我。”
冯道沉默不语,过了片刻道:“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但今日,老夫喝多了,喝多的人难免嘴碎。有些话思之就姑且听听吧。”
刘灿肃然:“冯相请说。”
“机不可失……思之保存实力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有些事过了这个村,恐怕也就没了这个店了啊!我知道思之是想要一鼓作气,但很多时候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岂不是更好?”
刘灿皱起眉,她觉得自己能明白一些冯道的意思。今天这会是一个机会,可是,在这个机会里她要做些什么吗?密州虽做了准备,开封城外的船只也增加了,但这一批人马却是不太可能改变整个开封的情况了,不说别的,郭崇大军在手,就立于不败之地。不过她也知道冯道不会无故说这些,那么,就是她还有机会,可这个机会在哪儿?若是早先她还会想刘承佑,可现在……这样的事刘承佑都没安排她,她又还能做什么?李太后?她今日能提前得到消息,应该还是这位太后报的信吧……
刘灿隐隐的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点什么,却不明晰,她抬眼向冯道看去,却见他已经拿起筷子,夹起了油渣,吃的香甜,她不由莞尔。正要出声,外面突然传来两声惊呼,她抬起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觉得天色暗了。
“要变天了。”冯道叹了口气。
这样的时节,天还不该黑,而这样的天色明显是要下雨的征兆。
“相爷……”外面再次传来心腹的声音,冯道让人进来,他趴在冯道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叹了口气,“一模一样吗?”
“是。”
冯道点点头,然后转向刘灿:“杨玢那边也被动手了,同郭家一样,大军围困,然后火箭齐放。看时间应该和郭家差不多,应该是定好了一起动手的。三千南军用盾牌挡着,现在是没人逃出来,至于早先……现在还不得知。”
一声巨响,大雨倾盆而下。刘灿和冯道两人同时向外看去,这样的天,也许,能有人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