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玉不但没有被吓住,反而越发义正辞严:“我今天就偏要说,和珅这种大奸大恶之人,就是社稷之祸害。我不懂父亲在朝为官那套,我只知道诛奸除恶,是天下百姓都会叫好的事情。”
郝云士在女儿的严词之下,脸色越来越铁青。末了见女儿不再哭诉,也不纠缠,只是阴恻恻地瞧着默默垂泪的吕笙。郝云士冷笑道:“吕公子请回吧,我们郝家庙小,供不下尔等再世青天。”
吕笙见事情已无回旋的余地,只能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郝家。
待他回到吕府,将今日在郝家发生的事说给母亲听。吕母长叹一声,安慰道:“郝云士好不容易才攀上和珅这根高枝,怎会轻易放弃?不过这天啊,怕是快要变了,新皇登基在即,你爹他总有平反的一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话未说完,就听下人通禀,郝雏玉深夜求见。母子俩慌忙出门相迎,见雏玉荆钗布裙。雏玉见了吕母便泪眼涟涟地跪倒在地,颤声道:“我与笙哥儿虽未拜堂,却早有婚约。如今吕家遭难,家父怕人闲话,为保自身,将我逐出家门,还望婆婆不弃。”
吕母听了这一番话,也红了眼眶。只见她一手携了吕笙,一手牵了雏玉,将二人的手紧紧地叠在一处,连声道:“好,好,好,上天待吕家不薄,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同甘苦,共进退。”
两人隔日便在吕凤台的同侪好友接济下成了亲。郝雏玉侍奉高堂,凡事亲力亲为,半点不见官家小姐的做派。夫妻间的感情也让人羡艳,日子虽然贫苦,却也安稳。
又过了些时日,太上皇驾崩,嘉庆皇帝亲政,和珅的权势随之到了尽头,吕凤台也获释了。在此番争斗中倒下的,反而是郝家。郝云士作为和珅的党羽,被发配往乌鲁木齐,而吕笙则顺利中了进士,奉职翰林院,吕凤台更是官至一品尚书。
郝云士当年的话应验了,然而他却因为攀附和珅,最终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乾隆一生,十全武功,确实是一代明君。对于和珅贪墨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官场的派系倾轧,他不会不清楚。这位在位期间,大兴文字狱的君主,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是为什么,他会对和珅纵容至此?朱元璋死前,为朱允炆除尽了开国功臣,将皇位上的刺尽数拔干净才交予他。然而乾隆在临终前,却未动和珅一分一毫,差点就让和珅成为“两朝肱股”。
乾隆为什么没有为嘉庆皇帝除掉和珅?这是申禾合上笔记时,心中反复思考的问题。
正想得入神,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申禾搅了搅碗中的泡面,将电话接通。
“师兄,师兄不好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筱梦,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申禾嚼了几口冷掉的泡面,温柔的声线带着安抚的力量。
“老板在到处追杀你呢,听说气得不轻,搞不好论文要回炉重造了。”筱梦显然对重写论文有着深深的恐惧,“师兄,你到底写了些什么,我从来没见老板这么生气过。”
“这是秘密,不说了,我先联系下教授,看看怎么补救吧。”申禾扔下满腹疑问的筱梦,握着手机想了片刻,还是拨通了肖教授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险些将申禾震住:“你小子还有胆打电话过来,你的论文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给我回去重写。”
申禾听他气哄哄地发泄了一阵,才淡定地回道:“教授,这就是我的观点,我没有乱写。”
“观点个屁!”肖教授是个火爆脾气,最受不得申禾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你读了那么多书,查了那么多资料,做了那么多考证,就是想告诉我乾隆不杀和珅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是同性恋?”
“是。”申禾只回答了一个字,却让肖教授差点犯心梗,在电话那头半晌没说话。
申禾知道肖教授是真的生气了,可是他说的是实话,这就是他的观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教授,男风在古时候其实很普遍,汉哀帝和董贤,陈文帝和韩子高,李承乾和称心,这些史料您比我更清楚,存在即合理,这只是对这个问题的假设而已。”
肖教授被申禾噎得讲不出话,只能愤愤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周四北京有个清史研讨会,我抽不出空儿,你替我跑一趟。”
申禾看了看日历,在电话里应下了。挂了电话,他将笔记放回书架,揉了揉闷痛的额头。
申禾是B大历史系的研究生,研究方向是清史。乾隆临终前为什么没杀掉和珅,是最近一篇论文的研究问题,而申禾提出的假设是:因为乾隆和和珅关系特殊,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君臣关系,或者更明确地说,和珅是乾隆帝的男宠。
教授对这个假设显然不能接受,但是作为一个天生的同性恋者,申禾觉得在看了无数资料之后,这是一个他从内心接受了的假设。
他太清楚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愫,那是隔了几百年都能力透纸背的尘封往事。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他接受了这个解释。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