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震惊地看着永璂,他第一次感觉到,在深宫里长大的孩子,委实太过可怕,听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阿桂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寒。
静默的因子在空气中蔓延,阿桂不答话,一旁被捆着的少女却忽然说话了,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她轻声道:“两位爷。”
永璂和阿桂同时看向她,阿桂懊恼自己太过大意,竟然忘了还有女子在房中,永璂却明白,这女子定然不同她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怯懦,她的嘴可没有被堵上,听了那么多关键的话,却能一直忍到现在才开口,定然也不是个心思浅的。
永璂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目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方才用过的杯子,心里默数着她会开口的时间,果不其然,数到三的时候那女子开口了:“旁的话小女子也听不懂,但有一条,敢问两位爷是想要寻清官么?”
阿桂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不由地放柔了语气道:“是这么个意思。”
那女子听了阿桂的话,目光却一直盯着永璂,直到永璂终于将视线从那杯子上挪开,方才继续道:“我原是福宁大人府上的丫头,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一日王大人来到府上,那日轮值,我在近前伺候着,却听见王大人说,要给福宁大人下发养廉银子,好家伙,那红布一掀开,全是清一色雪花银,要不是亲眼所见,奴婢是绝对不敢相信的。”
阿桂急切地想知道后文,当即问道:“然后呢?”
那女子顿了顿,见永璂没有出声阻止,方才继续道:“我家大人虽然不是清流名士,可却是个清官,我曾听他亲口说,甘肃本不富裕,在这样的地方当父母官,就要对的住自己的良心,要考虑百姓的生计。”
阿桂闻言颔首道:“这话说得在理。”
那姑娘却嗤笑了一声:“话是在理没错,可人家王大人,并不觉得这话在理。”那姑娘说起这话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福宁大人本不想收这些银子,也婉拒了好几次,但王大人却执意要大人将银子收下,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用上了,福宁大人无法,只得将那银子收下,像往年那样,银子攒着不用,就盼着哪天从京城下来个青天大老爷,能将这快捅穿的天补补。”
阿桂蹙眉道:“如此说来,那福宁倒真是个有良心的。”
永璂却盯着那女子的身影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你与那王大人,可有过节?”
那女子显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顿了顿,凄声道:“爷,您瞧我现在的处境,您还不明白么?当日我在王大人跟前伺候,不想却被他瞧上了,硬是要将我带到他府上,福宁大人也没法子,只好将我送给王大人,可奴婢这心里,还是念着旧主的。”
永璂转头冲阿桂道:“如果我没记错,福宁现如今在甘肃按察使任上?”
阿桂颔首道:“是的,王亶望擢任浙江巡抚时,他也因功被擢拔了,如今就是按察使。”
永璂的闭目养神道:“正三品,名头倒是足够响亮了,就是不知道实际如何。”
此话一出,那丫头就急了,连忙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也是如今处境艰难,兼之替福宁大人惋惜,方才又听两位爷谈起清官,才有感而发。”
这一回,永璂没忍住笑出了声:“或许你替福宁惋惜是真,可要说在勒尔谨府上过得艰难,我看却未必。”
阿桂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惊诧道:“什么?她是勒尔谨府上的人?”
永璂被阿桂的问话逗笑了,他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在抓心挠肝的阿桂面前喝完,才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阿桂吞吐道:“她,她难道不是王廷赞府上的丫头?方才她不是说,是王大人将她……”
话才说了一半,阿桂就猛地顿住了。他听见永璂道:“桂中堂,你可别忘了,甘肃可不止一位王大人。”说话间,他顿了顿,旋即又笑道:“这话也不对,应该说,此王非彼王。”
阿桂这回反应过来了,他难以置信道:“您指的是,王亶望?”
永璂却并没有为阿桂解惑的兴趣,他指了指少女:“你问她?”
阿桂对女子这种故意混淆视听的行为十分不满,他喝道:“你自己说,王大人到底指的是谁?”
这一回那女子却没了方才的胆识,她开始啜泣起来,阿桂一看她的眼泪,当即就手足无措了。
永璂本想在一旁看戏,如今却是失笑道:“桂中堂啊桂中堂,你这直肠子的性格,当真让我大开眼界,她完全就拿捏住了你的软处,知道掉点泪珠子就能在你面前蒙混过去。”阿桂被永璂噎得无话反驳,许多人都知道,桂中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眼睛都不眨一下,却唯独怕女子哭,一间女子掉眼泪,他便没了法子。
永璂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不大的声响却让那女子颤了一下,永璂收敛起了玩笑的神色,沉声道:“只可惜,你今日碰见了我,我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永璂又等了片刻,见那女子还是不开口,永璂便道:“既然你不说,那我问,你答。”
“你替王亶望办事多久了?”阿桂听着永璂的问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女子,生怕错过一个细节。然而那女子却像是没听到问话一般,只是不住地啜泣着。
永璂点点头:“那我们换个问题,要是今日,我将你放回去,你打算如何向勒尔谨汇报?”
阿桂听得一头雾水,他不待那姑娘有反应,便开口截住了永璂的话:“等等,十二阿哥,您且等一等,您这一会儿说的王亶望,一会儿说的勒尔谨,那她到底是谁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