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渐渐远去。
卫六把相片放在一边,列车员查过了票,茶房张罗过去一趟,长风东西总算收拾得差不多,指着四五个份量颇重的水果包:“少爷,这可怎么吃得完哟。”
“留一包,其他的分给别的车厢,愿意要的多分两个。”
“好嘞!”长风咧嘴。
水果包颇重,他半大小子,却一手拎一个毫不费力的就走,门外差点撞到一个人,那人问:“打听一句,卫六少是在这里吗?”
“你是——”长风登时警觉,看看校服,“哦,你呀!”
卫六在里面听见:“哪个找我。”
长风回头:“少爷,那个双胞胎兄弟中的一个!”一面将人引进放来。卫六起身:“师凤徵?”
“是我,”凤徵一路疾驰,还有点儿喘,“六少好。”
卫六道:“你怎么在这,坐车到哪里去?”
凤徵摇手:“哪里也不去,我是来送行的。”
长风咋咋呼呼:“之前没看见你哇!”
“我来晚了,又瞧见许多贵人在,不敢露面,最后才赶了上来,”凤徵说着,将胁下夹着的一个蓝布小包袱打开,里面一块干净棉布,打开,是一条线织的围巾,“没什么好践行,家里手打的围巾,希望不要嫌弃。”
卫六修长的手指将围巾挑起来,“你打的?”
长风正想说这黑色与米色相隔的围巾里怎么还掺一线正红色,听了问话瞪大眼睛:“师少爷还会打围巾?!”
他心直口快,并无恶意,不过凤徵终究闹了个大红脸:“家中境况,缝缝补补都会一些。好了,我先走了。”
“你到哪里去,”卫六好笑的:“车子现都开了。”
“没事,我去补一张三等车厢的票,到了下站就下,再走回去就是。”
“走回去?!”长风再次瞠目。
“这个站驶得并不远,不久要上下一轮客的,我沿路走,溜达溜达也是乐事。”
“师凤徵,”卫六叫住她:“怎么突然这样做。”
凤徵顿一顿,扬笑:“投桃报李,谢谢你的笔呀。”
“哦?”
“当然——还谢谢你暗中维护。”刘景和那一番话她在来的路上一路行一路想,终于明白,她在学校的境况慢慢好转的开始,源于图书馆第一次碰面后。
虽然不确定卫六在圣约翰的影响力,但要点拨几个人,应该还是容易的。
她却不知道,卫六根本不必出言。
只要他那辆梅赛德斯一出现,对于圣约翰就有怎样的影响力。
那一身军服,引得所有的男同学敬羡,所有女同学爱慕。
相比起高不可攀的龙太子,喜怒不定的刘大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卫碧城,他可以和男同学轻易打成一片,可以对女同学露出阳光般的微笑,大家都爱他。
所以到后来,有时偶尔去接妹妹或借用一下圣约翰的图书馆,他都不得不戴起黑框大眼镜。
群众们太狂热了。
闻言他露出略略思索的笑容:“你怎么确定我是帮你,说不定——我只是想看戏而已。”
“是吗,”凤徵扶住门框,直视他:“不管六少出于什么目的,于我而言,就是受益者。你当个小乐子也罢,我却不能不领情,现在说可能太早,但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
此类文绉绉的词句,六少向来嗤之以鼻。
但她一个字一个字说来,却毫不作伪,十分真诚,仿佛她这么说,就一定会这么做到。
他自顾笑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啊,就算吃过再多亏,内里依然浑厚质朴。
最终到下一站的时候,卫六遣长风下车帮凤徵租辆车送她回城,同时不由分说塞给她一大包水果。长风硬帮她付了车租之后匆匆往回赶,走前笑眯眯悄摸摸道:“我看见我们少爷试你那围巾了,别说,夹一点红色出乎意料的格外好看!”
凤徵心想,那本来是我自己要戴的。小猫那条夹的是蓝色,唉,但愿他不要发现就好。
才跨进院门,迎面和人撞了个满怀。退一步,是陈老二。
他踏了一只鞋,光了一只脚,胡乱披着衣服,满脸慌乱。明明比她高大,却差点被撞倒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也没看人,就往外走。
“陈二哥,怎么了?”
见他不对劲,凤徵问。
“小、小侠被押上天桥了……”
“什么?!”
水果包掉落在地,苹果、金橘骨碌碌滚落。
陈老二顾不上答话,凤徵也不再多问,赶紧随他走,出了巷子碰上另一伙闻讯而来的人,剃头匠钱五,卖花的柱子等等,大家脸上都是仓促的神色。
一伙人沉默的走着,经过布告墙,墙上贴了一张新布告,四五个人围在那里看,地上两滩血迹,变成紫黑色,旁边点点滴滴的,正是人身上洒下的血花。
大伙儿停住脚步。
冬日阴霾,那地方被寒风渗渗吹着,兀自有一股腥味。
好半晌柱子抖着唇问:“人、人呢?”
大家忙去看布告,只有凤徵识字,还不及看两行,柱子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原来旁边土洼子里面,放了一具小小的薄皮棺材。
一个巡捕过来,踢了棺材两下:“你们是来收尸的吗?”
钱五奋不顾身跳进土洼,嚎一声“我的兄弟啊”一面去翻棺材盖。
柱子跟上:“小侠哥,你这样去了,让单大娘怎么办呐?”
陈老二红着眼眶。
凤徵心里就像开水煮了一样,非常的难过。
棺盖搬开,钱五嘎住。
凤徵伸头,一惊。
那不是小侠。
是大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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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威利斯,就是后来的牧马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