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氏进京,却遭刺杀,作为主人的金陵政府如何向滇系交待?
一个弄不好,滇系要报仇,本来就是微妙形成的平衡,极可能岌岌可危,成为导火线。
又是谁派出这次刺杀?
逃不走就自爆,显然早有安排,不留下任何线索。
“……这些青帮的人,简直无法无天,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盛音音喃喃。
“青帮?”
“瞧他们那伙打扮,除了青帮还有谁?”盛音音满脸厌恶,“穷凶极恶之辈,该千刀万剐!”
凤徵察觉丝异样:“音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盛音音冷静下来,从她的手中抽出,将餐巾一角揉了又揉,“我能遇到什么事,是我二嫂家。”
凤徵想起兰心酒店的婚礼,“你二哥二嫂不是才成婚?”
“不是他们的感情问题,我二嫂家也是做生意的,你知道吧?”
“嗯,王家,新世界是他们家开的还是你跟我说的呢。”
“啊,我跟你说过,”盛音音说开了就好说的神情:“就是王世伯家。”
“他家怎么啦,我记得他们打官司不是打赢了么,报上都登了的。”
“打赢了不错,王世伯高兴了好一阵子,接着看上了货运行业,于是兴冲冲投钱,要订购两艘客货轮船。”
“真有钱。”
“也不是他一个人出得起,要与大银行合作,但谁知道,码头啊运输啊这些是属于青帮的。”
凤徵道:“他得罪了青帮?”
“以王世伯那种老道生意人,怎么会不识眼色。招呼早打好了,礼也送了,可一切好好的,不知怎么三北轮船的楚老板突然翻脸,阻止银行和他合作购买轮船,而且将订货的预付款压了下来,”盛音音摊手:“这下,投出去的大量资金难以收回,急得王世伯头发白了一半。”
凤徵道:“不能像上次一样打官司吗?”
“两次情形不一样,上次能用,这次不能用。”盛音音道:“更惨的是,这些资金主要是开在新世界旁边王世伯旗下两家小银行提供的,现款空了,银行周转困难,偏偏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有人就来造谣诋毁银行信誉,客户蜂拥而上提款,王世伯轮船没忙完,这边又要拆东墙补西墙筹款,我二嫂暗地里哭了好几回,我眼见着,问我二哥,他夹缠不过才说了这些事。”
凤徵道:“那有没有别的产业能提出钱来的,比如新世界,每日进进出出就不少款吧?”
“哎,我也是才知道,新世界看着风光,也正因为风光,很多时候来消费的达官贵族,都是记账,或者为了套交情而白白招待他们,打点完各方之后,剩不了多少!”
凤徵想象一下,叹:“做生意不容易。”
“是啊,岂止不容易,简直太难了,”盛音音道:“我从前觉得我爸爸很威风,很了不起,现在觉得他更了不起,可是,再不觉得他威风了,只觉得他辛苦。”
凤徵诚挚地笑:“说明你长大了。”
“去去去,不说这个。”盛音音嗔她一眼,“我爸爸帮王世伯想了好几个办法,收效却甚微,我爸后来说,有可能王世伯真的惹上青帮了。”
“对啊,”凤徵道:“一开始就是轮船的事引起的,有没有查明什么原因那个楚老板翻脸?”
“不就是不愿意分一杯羹呗,之前的好说话都是下套,故意来整人。这些也就算了,我爸说,原来有一个比楚老板还要大的青帮老大瞧上了新世界。”
“诶?”
“打官司那件事,不是由先施公司突然要收回地皮引起的么,我爸说,看起来工商局是后台,其实,那个青帮老大才是幕后黑手。”
凤徵道:“青帮连堂堂政府部门都使唤得动?”
“是呀,上次没得手,这次,使两家银行信贷受到极大冲击的谣言,也是那名老大派他手底下的徒弟散发出来的。”
“……”凤徵好半天才消化,“如果果真如此,不妨更大胆的推测,那个楚老板,说不定也是受了这个所谓老大的驱使。”
盛音音猛然一惊:“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凤徵没有轻易回答,细细又思索一遍:“青帮具体我们不知道,但大概知道的是,要是被他们盯上,恐怕很难逃过。”
“是呀,明的不行来暗的,暗的不行,”盛音音瞥瞥窗外一地狼藉:“他们还有枪。”
“所以普通人惹不起他们。”
“我二哥说,他们几乎人手一支毛瑟,都够得上军队了。”她讽刺地。
凤徵道:“显然国际军火交易协议中规定军火交易的禁令,对他们不起作用。”
“国际军火交易协议?那是什么东西,青帮就是黑帮,就是专门走私武器的啊!”
恐怕他们“专门”的东西不少。凤徵想,中国现在之状况,简直就是西方国家贩卖军火的青睐对象、全球主要客户之一,德国人造的自动式毛瑟枪大量从上海等港口流入中国,换走中国大量白银。
“我看,”她说:“王家不如试着能否从青帮内部拉拉关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盛音音诧异道:“你提的和我爸说的是一样的!他已经建议王世伯去托人了。”
“托上了吗?”
盛音音摇头:“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这么可怕,我也不清楚。”
凤徵沉吟不语,盛音音又道:“其实,不管托不托得上,王世伯可能都要倾家荡产了。”
“为什么?”
“铺张太大。”
“如果探的消息是对的,万难一步,把新世界让给那位老大,其他总还可以保全一二吧。”
“新世界是王世伯的最大心血,为了吸引客人,自建成起,就一直翻新一直在持续投钱。而那两家小银行、以及其他一些店面,都是这些年依附着新世界建立起来的,王世伯外柔内刚,二嫂曾对我说,她很担心……唉!”
凤徵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道:“太欺负人了,他们太欺负人了。”
“是啊,看起来是志得意满的实业家,说出去好像我们很有钱什么都不担忧似的,”盛音音道:“然而除了青帮,那些军阀、官宦,哪个不压我们一压呢?”
两人都陷入沉默。许久,盛音音勉强浮起笑容:“讲这些真无趣,倒扫了我们兴。外头好像平息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