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刘景和不赞同:“康乐是我们的地盘,只要找到我们的人,我们就安全了。”
龙徵道:“城都陷了,我们岂非飞蛾扑火?”
“康乐不会丢的!”刘景和握紧拳头,“你们怕死可以不用去!”
燕徵:“喂——”
龙徵:“……”
刘景和不看他们俩,又自己往前冲。凤徵摇摇头,跟上。肖刚望向太子,太子耸耸肩,做个无奈的姿势——谁让刘景和算得上他一起长大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呢?
又走了一两里路,枪炮声就听得更清楚,视野里出现了一片平滩,沟沟汊汊,蓦然两架侦察地形的敌机迎面飞来,分明画着井字旗!
“快!躲到田埂下,趴下!”肖刚急喊。
龙徵他们是被空炸害苦的,不敢不听,立刻伏倒,连燕徵都不抱怨溅了满身沙土。
一道火花沿着地面升起,火光对面,无数流星似的火光构成一道道白光,形成带着尾烟的弧线,向火光罩去。
“火花的方向是守城,白光是攻城,”刘景和凝视,神情严肃:“守城一方火力似乎不够。”
他不太确定,目不敢眨,火线交加中,一个个红球夹杂着扑落,这显示着前者的枪弹,和后者的迫击炮弹,敌人正在加强火力射击。
哒咚哒咚哗!哗!
那种小钢炮和迫击炮的响声,在枪声里面夹杂着,显得格外有力。
“他奶奶的,来了到底多少炮?”刘景和骂道,燕徵情绪紧张:“我我我我说,我们还是往回走吧,地都震动了!”
话音未落,第二批敌机又过来,它们飞得极低,竟差点碰到路边的大树梢,几个人赶忙又压低脑袋。
耳边炮声呼啸,头顶敌机盘旋不断,燕徵受不住刺激,哭叫:“再往前走,真的走到敌人的包围里去了!”
刘景和却一跃而起,俯着身子,顺着田埂弯曲向前:“这些北方佬,我要好好跟他们干一场!”
“刘少爷!”
肖刚起身,将手朝龙徵他们摇摆两下,示意他们不要跟来,贴身拦人,刘景和挥开:“别拦我,起码还有十来里呢!”
“刘少爷你回去,这不是耍着玩的!”
“谁跟你耍着玩,老子十岁起就跟大帅上战场,这分明已经是总攻,再晚就来不及了!”
肖刚一楞。从刚才到现在的分析,这位军阀之子倒也不是完全的草包。
甚至可以说,他有着像狼一样的敏锐嗅觉。
凤徵在后,突然轻轻向前一跳,扯住两人的衣服。两人警觉,猛地停止对话,河汊旁边丛生着苇丛子,却看到汊那边有一队原野灰的敌步兵,正往端着枪往这边而来。此时彼此间相隔不到十丈,看得十分真切,肖刘二人倒吸口冷气,不约而同望下一蹲。
河汊将平原分成了数块,忽尔东北角的一丛芦苇动了动,砰,一枚手榴弹扔了出来,落地开花,步兵们本来就在扫荡,反应还算灵敏,但有两个人仍然没避过,身上已是炸得血肉模糊,还有一个躺在地上,嗷嗷乱动。
反应过来后,噼噼啪啪的枪往东北角疯狂扫去,芦苇荡里发出几声惨叫,然后了无声息。
敌人不放心,又扫了两轮,这才过去清理。
一个人被拖出来,似乎还剩了口气,北方兵们问他两句什么,得不到回应,便对准他,一粒子弹射穿他脑袋。
凤徵几人白了脸色,努力镇定,悄悄试图往后退。
砰!
不知什么自身后炸起,如此近距离的轰击,令人难以置信的声响震得人无法承受,耳边瞬间失声,凤徵把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起来,双手抱颈!蹲下!”
另一队原野灰不知何时从后面包抄他们,凤徵抬头,就见两个举步枪的站在侧面,后面还不知多少人,枪栓噼哩哗啦全推上,手指放在扳机处,没有表情的看着他们。
谁不执行口令谁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打死。
意识到这点,凤徵举起手,乖乖从趴伏的地方站起。
周围地上被轰出大大小小数个浅坑。
她的目光不经意和燕徵对上,靖大小姐脸色苍白,双眼大睁着,充满了恐惧。
“站起来!”她对她说。
有人在身后呻吟。凤徵不禁回过头看,刘景和已经起来了,然而肖刚还趴在坑内,一条腿奇怪的扭曲着,并大量出血。
“快起来,”凤徵看着逐渐靠过来的兵士,急道:“起来!”
但是肖刚没有先把自己的手举起来,而是伸向腰间——也许他还伤到了腹部——这造成了可怕的误会——就在这瞬间,一个原野灰对着他的地方扔了一颗手雷。
离他最近的刘景和和凤徵又赶紧趴倒,手雷随即爆炸。
再次响起的炸雷声中,肖刚成了碎片。
尸骨全无。
凤徵被深深地震惊了,她甚至不敢去看,浑浑噩噩爬起来,一直跪在那里,直到她的头发被人猛地一拉,头皮疼痛让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士兵们让他们四个站成一排,迅速搜身——唯一值得庆幸的也许是他们衣着是普通百姓,而且身处战场,敌兵并没有仔细检查,只是拿枪顶着他们捣了两下,腰间探了一圈,而凤徵燕徵包裹得很好。
激烈的交火声不断传来,炮弹刺激着空气,士兵们不发一言的押着他们往前走,一路走,一路尸体渐多,几乎没有幸存者,一具具尸体摆着笨拙的姿势或远或近一动不动,四个人头皮发麻,心里像被勒了根钢丝,越绞越紧,燕徵忽然爆发出崩溃的尖叫:“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
没人应。士兵们只把枪尖往前指指。
这样的沉默更令人不安。
燕徵道:“我不走!我不走!!!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呜呜呜!”
龙徵一把捂住她嘴。
哥!他们也许要把我们带去杀掉!!!
燕徵疯狂挣扎。
一个原野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凤徵暗叫不好,眼看黑洞洞的枪口抬起——
灰色的阳光下飞起一道尘烟,由远而起,旋转得极快,滚将过来。
士兵们顿时警惕,转移目标,待得近了,看出是同色的制服,原来是六七名骑兵打马直冲过来,见了人并不下马,绕着他们团团地跑了一周,那几十只马蹄哗啦哗啦将尘土爬踢得老高,令人不知所措。等到马队终于停止,骑兵手上拿了枪跳将下来,然而最骏的那匹黑马上,一人端坐不动。
白手套,黑马靴,紧裹着劲瘦的小腿,凤徵怔怔往上看,身姿笔挺,显得格外不同。
“……骑、骑兵团?”这边有人道。
骏马上那人微笑:“这几个人交给我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