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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就你那手艺!”燕徵嫌弃,又堆起满脸笑:“我要縻哥哥给我削。”

“我也不是给你,自作多情。”

“嗤,知道你给秀城姐!”

两兄妹斗嘴,燕徵眼巴巴地看向凤徵背后,凤徵转头,这才发现卫六正在她后面位置坐着,手里拿着把胡琴。

“诶,哪儿来的?”

“挂在窗户边,縻哥哥发现了。”燕徵不耐地答,接着道:“縻哥哥你会拉胡琴么?真的么真的么?想不到梵阿玲拉得好,胡琴也拉得好,縻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大小姐你能前后语气别差别这样明显么?

凤徵心内吐槽。

卫六摇头:“我不会。”

“——阿?”

卫六道:“我只是玩玩,试试胡琴是怎么样的,放松下神经。”

鹤徵不咸不淡道:“我看六少没见得多紧张,从头到尾,镇定自若。”

“过奖。”

“不过真的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介人,”龙徵回顾着,“要不是他一直说没事,我不敢保证能不能有信心坚持到最后,想来还心有余悸。”

“哥你太逊了。”

“你就不怕?是谁说自己见了血就晕嚷嚷着太可怕太可怕的?”

“你——我不理你了!”燕徵气鼓鼓,秀城笑着安慰她,道:“介人这沉着劲头儿,我这遭算是真真见识了,几尊炮同时射过来,他好赛没听见似的。”

“我早知道小哥一定行,”嘉人插嘴:“所以我从来没怕过。”

“不是真不怕的,”卫六笑:“只不过拿枪杆的人,在拿起枪来的时候,就当心无二用地全副精神都去对付敌人,怕字丢到九霄云外去。而没拿枪的时候呢,神经就当尽量地让它轻松。就跟这胡琴一样。”

“胡琴?”

“是啊,你发现没有,拉胡琴的时候,一定是把弦子上得紧紧的;等着胡琴拉完了,就要把弦子松下,码子除下。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拉紧了弦子不松,那下面蒙着胡琴鼓的蛇皮,就会让弦紧绷了码子,把蛇皮压破了。人不是一样吗?我们的脑筋,不能时时刻刻绷着,该松的时候松,该紧的时候再紧。”

“啊,我明白啦,现在就是松弦子的时候。”嘉人拍掌。

卫六颔首。

“行了,你们一帮吹吹捧捧也不害臊,”刘景和一个翻身,将面上报纸扯下来:“让不让人睡觉,烦不烦?”

“看,电影广告!”燕徵眼尖地发现他报纸上的大字新闻,不费力就可以一个字一个字认清:“新到歌舞巨片——《鸾凤和鸣》?”

嘉人道:“电影?”

秀城感慨:“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哪儿呢,来,我看看。”燕徵边说边毫不客气的从刘景和手中抽过报纸,念到:“‘本院新到歌舞巨片《鸾凤和鸣》,香艳热烈,得未会有,名歌十曲,妙舞百回,连日客满,向隅甚多,继续放映,欲罢不能。诸君预定座位者——’哼,果然是群乐。”

嘉人道:“想必剧院门口定然红男绿女衣香鬓影热闹极了。”

燕徵撇撇嘴,再看电影广告旁边,又有两家餐馆开张的广告,一家是登着聘到淮扬名厨,精制扬州菜点,并由远道运来新鲜鱼虾,为市上不可多得之珍品;一家是法国大菜馆,登着特聘西国名手监督烹调,尝此名餐,无异身临欧洲。她说给秀城听,秀城道:“妙,真是妙。”

龙徵问:“什么妙?”

“前线战火纷飞,受伤得不到治疗,吃穿大有问题,老百姓四处逃难,而金陵,有吃有喝有玩,宛如天堂令人向往,两相对比岂不妙?”

龙徵一下尴尬起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刘景和咳嗽一声,收回报纸:“看这些做甚,我们又不回金陵。”

燕徵道:“去庐山是去见爷爷,到时跟他一起回金陵的,有什么差别?”

“反正等你到,该演的早演完了。”

“让他们重放一遍根本不是难事。”

听着车内的嬉闹,凤徵笑笑咬着苹果,朝窗外观望。机车头有节奏的发出嘶嘶声,喷发着蒸汽,叮当作响,散发出的白色蒸汽消失在细雨中,感觉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下一站了?她疑惑。

谭华遣人来报,说这是一个修理站,平时不停的,但因为最近火车超负荷运行,列车长决定临时修检。一听这个凤徵皱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杯弓蛇影,却看见卫六出了车厢,跟一个卫兵说了什么,不一会儿谭华来了。

两个人交头接耳一阵,凤徵拉长耳朵也听不见,鹤徵凑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凤徵推开他:“别靠这么近。”

“姐~~~~~好容易死里逃生~~~~~~”

“少腻歪!”

鹤徵吃她一喝,不仅不老实,反而上下其手:“伤口还疼吗?”

“你还信不过秀城姐的手艺?”凤徵瞪他一眼,转移话题:“喂,我说,从井里出来后,周营以及林成宋凌三个怎样了?”

“能怎样,知道了我们原来是南方的人,大吃一惊呗。”鹤徵信手给她倒上一杯温开水。

“那——被当成俘虏了?”

“姐,你就别管他们了,依我说最该担心的就是你自己,瞧瞧这一身!”鹤徵不想提井的事,提到他就怕凤徵怪他自作主张。

“好歹相处了这么久,大家算得上同生共死过,怎么能不管。有没有人跟谭副官说说情况,能不能——”

“瞎操心!都放了。”一道声音插进来,姐弟俩抬头一看,刘景和坐到他们对面,翘起二郎腿。

“是吗?”凤徵高兴地。

刘景和支着下巴看他们两个,不答反问:“嘿,你们不但是双胞胎还是连婴体,时刻粘着的?”

凤徵抖抖肩,总算鹤徵从顺如流放开,瞧刘景和一眼:“也可以说放,也可以说没放。”

刘景和神色一变,继而放松:“你小子,果然不错。”

“怎么回事?”凤徵一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姐,想也知道,那几个不论猜没猜出我们——不,应该说是太子的身份,小心起见,照理是不能留的。然而如你所说,情况特殊,最后聚集在电力公司偌多人,不论本因为何,也算是为我们牺牲,太子说留下他们三个不见得有什么天大祸患,以后碰面的可能性少之又少,但真正让谭副官下决心放的,是六少。”

“诶?”

刘景和懒洋洋道:“卫六说那个周泰有问题,所以不如明面上放了,暗地里盯梢,说不定是条大鱼。”

“诶诶?”凤徵看看他,又看向自家弟弟:“是吗?”

鹤徵耸肩,刘景和道:“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没看出来,不知道他哪个鼻子嗅到了。也许从四少那里学了两手,总之这家伙一向是装象的。”

刘大少,你确定你鄙夷的语气没问题?

姐弟俩想着,摇头,这时前方不远处一些黑色的影子在铁轨上移动,先看不清楚,随之渐渐移近,影子在雨雾中慢慢清晰,矮小瘦弱,原来是帮忙修理铁路的童工。

他们衣衫褴褛,约二三十个人,又黑又瘦,几名穿灰色军衣的卫兵跟在他们身后,随身携带的步枪松松垮垮挂在右臂臂弯处。

“这是——征用童工?”

凤徵看着,喃喃。

离得愈近,看得更清,孩子们多是十岁上下,眼窝深陷,乞求和惊惧浮现在他们苍白的脸上,一张张瘦削憔悴的脸看起来大得有些滑稽,他们颤抖的伸出手:“各位行行好,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纤细的胳膊从破烂的衣袖里伸出来,使他们的手显得特别大,更加突出了他们的哀求姿态。

车上的人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食物,凤徵看见一截车厢里递出去一个馒头,车下一个半大孩子一把抓过,立即藏在了自己外衣下,然而转眼,这孩子就被后头疾步而上的卫兵拖住头发,一把夺过馒头,猛地扔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孩子飞奔出去,就在他奋不顾身时,身后传来严厉的命令:“站住!站在那儿别动!”

拉栓,上膛。

这是开枪前的最后命令。

孩子不动了。

卫兵赶过去,先用枪示意他站起来,然后飞起一脚把他踢到在地,随即用枪托用力击打他的头。

啪,啪!

碎石地上印上血迹。

……眼前这一幕让人无法忍受。

车厢里有人发出愤怒的叫声:“喂!”“喂!”“喂!”

凤徵深吸一口气,就要说什么,刘景和已经从窗口探出身,大声喝斥道:“停下,给我停下!”

他们这一挂早被谭华的部下密密实实保护起来了,故此他一探头,立即车下一名军官朝他敬礼,“大少!”

谭华的就是自家的,刘大少指挥起来毫无压力:“你,去把他们带过来,作什么东西,丢人现眼!”

“是!”

车厢外的卫六谭华也注意到了情况,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刘景和会率先出声,谭华多叫了一名军官同去,一面道:“大少向来不管这类事的。”

“非但不管,恐怕以前还引以为乐吧。”卫六似笑非笑。

谭华尴尬地呃了声:“也不至于……”

“所以说这一趟,虽然吃尽了苦头,也不见得全是坏事。”卫六凝视着与人交涉的两名军官,正式的军队与警卫式的军队到底不同,这边的人一过去,那殴打的先还端着枪,一看肩章,认出来者等级,立马蔫了,两名军官朝孩子挥挥手,孩子迟疑的走到他们身边,交谈数句后,朝这边走来。

“你猜他们会说什么?”卫六问。

谭华瞅瞅他玩味似的笑容,森森地感觉摸不准:“——这应该是本地强征的,不过这些孩子也太小了,他们的父母呢?”

“你不知道?”

“——哈?”谭华吃了一惊,连连摆手:“六少,话不能乱说!虽然这些地方隶属大帅统辖,但地方上那些鼠窃狗盗、横征乱佣,我们也同样蒙在鼓里!”

“是么。”

“当然!”

卫六又看他一眼,“据说胡森一定要打康乐这一带的原因,是因为最近这一带赋税很不错啊,大帅的腰包鼓了很多?”

谭话心里咯噔,居然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目光:“这……大帅的情况,我们做手下的哪里知道。”

卫六还是含笑,平平淡淡移开去,“胡森是河南的土皇帝,可他一走,他底下的人就反,没有一个说他的好话。武夫弄权,啧啧,这笔买卖,可算不得是bonmarche。”

“啥?”

最后一个词谭华听不明白,可卫六已经转身离开。

他望着青年的背影,嘀咕,这位六少真的晓得什么内情不成?还是故弄玄虚?

他要不要跟大帅说说?

抓头,卫氏家族,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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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nmarche,法语:好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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