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内心告诉她:不能。虞紫淡淡地道:“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小锦担心地道:“可是九公主,一旦齐国人攻入城来,我们都会死的。”
虞紫道:“小锦,你怕死,你就走吧,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怪你的,你前半生的人生也许并不是你心甘情愿的,现在,你可以选择你后半生的人生。”
小锦连连摇头道:“九公主,小锦不怕死,小锦是怕九公主恐有不测。我自小便是跟着九公主一起长大,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九公主惨死乱军之中。如果九公主心意已决,小锦就是死,也要和九公主待在一起。”
虞紫忽然想起了哥哥虞世璋,心中不禁暗念:如果齐国军队攻进城来,哥哥岂不是也危险至极?不行,她得马上去找哥哥。
“小锦,你快陪我去找哥哥!说不定,哥哥有办法抵御住齐国的进攻。”虞紫着急地道。
小锦连连点头:“嗯。”于是两人急匆匆地出了寝宫,骑上两匹高头大马,向太子府跑去。
出了王宫,虞紫才知道,现在的南阳城是有多么地乱。
现在整个南阳城都是人心惶惶,人们纷纷奔走相告,虞紫不经意间听到一个商人唾沫横飞地说道:“虞国这次真的抵挡不住了,大家快跑吧,我听说了,那个齐国的将领,好像叫‘青龙’,极其残酷,长沙城破后,他率领的齐国军队,进行了为期五天的屠城,别说人,鸡鸭都死绝了!依我看啊,这南阳城破也就这几天了,虞国就要灭亡了,大家要跑,可得抓紧了,不然,到时怎么死的不知道。”
这人分明就是刻意地渲染恐怖氛围,在城中制造纷乱,虞紫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勒马停住,一鞭子抽在那商人身上,喝骂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城中散布谣言?”
由于虞紫使了十分的力,商人禁不住疼,忍不住“啊”地大叫一声,抬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姑娘,不过看这姑娘衣着华贵,骑的马也是上品良马,精明的商人一下就猜到了此人必是宫中贵族,也不敢得罪,只好当自己倒霉,白挨一鞭子,悻悻然走了。
虞紫骑在马上,对着城中的老百姓大声喊道:“大家不必惊慌,太子正在组织大军进行抵挡,南阳城坚墙厚,齐国军队必然攻不进来。大家只需在家静心等候,很快,齐国的军队就会被打回老家的。”
人群中一个人高声问道:“你是谁啊?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啊?”
虞紫道:“我乃虞国九公主,请大家相信我,我不会骗大家的。”
又一人站了出来,身着军装,看起来像一个低级士官,道:“九公主,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实在大家都有性命之忧,若是要我们相信你,除非你告诉我们,城防如何布置?城中军队几多?粮食可吃多久?守城主将是谁?”
虞紫哪里知道这些军事方面的东西啊,她只知道,此刻城中人人惶恐,必须安定人心,可这个人的几个问题,极为尖锐,又很是专业,她完全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面红耳赤地干着急,一时自己反而乱了阵脚,慌乱地道:“你们不能走,你们都走了,虞国怎么办?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虞国灭亡吗?”。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虞国灭了,对于我们这种老百姓来说,不过是换一个王而已,而活下来,才是当务之急。看来九公主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那么,九公主就不要欺骗我们了,现今的南阳城只是一只待捕的羔羊,我们必须离开这座城市,去寻求一线生机。”
其他的人听了那人的话,纷纷散去,急急忙忙地回家收拾东西去了,虞紫急得心乱如麻,极尽口舌地挽留道:“你们都是虞国的百姓啊,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冷漠地对待自己的国家呢?虞国不能没有你们啊。”
然而,不管虞紫如何嘶声力竭,哭着喊着地挽留,都无作用,人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自私地抛弃国家而去。
虞紫看着一个个离去的百姓,在尚未消融的积雪上,留下无数的脚印,她的心越来越寒,现在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来挽救这个即将凋零的王国。
她一甩马鞭,擦干眼泪,“驾!”快速地跑去太子府,她只能去找虞世璋,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虞世璋了。
虞世璋正穿着一身金色铠甲,身后跟着御史张温,骑着一匹踏雪乌驹,急匆匆地跑回太子府,城防已经足够紧张了,他这次回来,是因为城里只有五万兵马,这点兵马远远不足以抵挡齐国的进攻,他只得把家里的家丁都组织起来,然后散尽府上钱财,尽量再多招募一些士兵,多一个兵,就多一丝希望。
刚到太子府门口,就遇见了正赶来的虞紫,虞紫连忙翻身下马,冲向虞世璋,大叫道:“哥哥,快下令把城门关了,好多人都想逃出城去。”
虞世璋淡淡地道:“是我下令,在齐国军队未到之前,不关城门的,让他们走吧,如果他们的心早已没有虞国,留下他们,也并不能改变虞国的命运。”
哥哥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虞国真的要灭亡了吗?虞紫轻轻地问道:“哥哥,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虞世璋眉头紧锁,深深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虞紫哇哇地哭了起来,她也不知为什么哭,只是莫名地悲伤,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虞世璋把虞紫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虞紫的背,“阿紫,别哭,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漂亮了,你放心,王兄一定不会让你丝毫有损的。”
虞紫猛地抬起头来,哭红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虞世璋,“哥哥你呢?你怎么办?还有父王,父王怎么办?”
虞世璋望着苍白的天空,不忍与虞紫对视,忍着痛道:“如果虞国真的不存在了,我和父王不会苟活,阿紫,你要明白,一个国家的灭亡,是需要有人陪葬的,这不是一场苍白的形式,它是王室的尊严。”
虞紫听了,更加悲痛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猛烈地摇头,“不!我不要哥哥死,也不要父王死,你们都不能离开我,我不能没有父王和哥哥!”
虞世璋笑着摸摸虞紫的头,“阿紫,你已经十五岁了,是大姑娘了,以后不能再任性了,记住王兄的话,如果我和父王离开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还记得小时候王兄教你骑马吗?”
虞紫哽咽地道:“记得,阿紫太笨了,总是学不会,老是被小马掀翻,摔得灰头土脸的,是哥哥耐心地反反复复教了好多遍,我才学会的。”
虞世璋拍拍踏雪乌驹的肚子,“你不是一直想骑我的踏雪乌驹吗?来,骑上这匹踏雪乌驹,它可是虞国最快的良马,让我看看,你的骑术可有长进?”
虞紫隐隐感觉有些不安,她感觉虞世璋不只是要她骑马这么简单,而且,这踏雪乌驹可是虞世璋最心爱的马,就连她这个最亲爱的妹妹,也从来没碰过,而今日为何会突然叫她骑马?还是踏雪乌驹?
虽然心里带着满满的不安,但是虞紫还是坐上了踏雪乌驹的马鞍,虞世璋问道:“怎么样?我的踏雪乌驹与其他马可有不同?”
虞紫对相马并不是很懂,道:“我只是觉得它比一般马确实高大健硕很多。”
她尝试着轻轻一勒马缰绳,踏雪乌驹忽地一声啼叫,双腿抬得老高,在空中一阵猛踢,虞紫险些摔了下来。
虞世璋见状,一拍马肚子,随即温柔地道:“踏雪,听话,你不仅不能伤害阿紫,以后,你还要替我保护好阿紫,知道吗?”
踏雪乌驹好像听得懂虞世璋的话似的,立马就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呼着鼻息,好像在说: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保护好阿紫的。
虞世璋忽然用力地一鞭子抽在踏雪乌驹的屁股上,“走吧,带着阿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踏雪乌驹仰天一声嘶叫,踏着皑皑白雪,像一阵风般,呼啦啦地便向着远处,撒开了腿跑去,虞紫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虞世璋叫她骑上踏雪乌驹,是要把她送走,然后自己一个人面对虞国最后的余晖。
虞紫在马上不断地回头,哭着大喊:“哥哥,不要送我走,我要和你一起,一起守卫我们的国家!马儿啊,你快别跑了吧,我们一起回头,我们一起回到哥哥的身边吧!”
可是,踏雪乌驹根本不听她的话,只是一味地向前奔跑,虞紫看着哥哥越来越远的身影,热辣辣的眼泪不停地流,却都融化在了白花花的积雪中。
她感觉,这一日流的眼泪,比过去十五年的总和还要多,为何灾难来临的时候,悲伤也要扎堆地前来,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虞世璋转头对小锦道:“小锦,踏雪乌驹会把九公主送到城隍庙,你去那里找她吧,然后你们便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了。”
“嗯。”小锦连忙调转马头,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跑去。
虞世璋叹一口气,现在他终于无牵无挂了,是死是活,自己的命运,虞国的命运,都在此一搏了,他紧紧握着身边张温的手,“张御史,接下来的一切,都让我们来面对吧。”
张温慨然道:“老臣愿与太子殿下坚守至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