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兴急得都快要哭了。他只觉自己满脸长嘴,却无从下手,扭着一张苦瓜脸,委屈地说道:“梁小姐,我大哥并不懦弱,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这误会真闹大了,满城人都在议论纷纷,说真的,我也被搞糊涂了。这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不是等大哥回来,我叫她上你家好好把话说清楚?”
屋外的大雨,像发了神经,像悲绝了心,像怒号的音轰的扫过一阵,又轰的卷过一阵,打得窗户啪啪啪地巨响,让人听得心惊肉跳。汪兴望着梁倩,见她全身冷透,不停哆嗦,顿然醒悟,从床上将何牧人一大衣拿下,套在她的身上。这衣服的气味和温暖,是多么令人熟悉与心碎,为什么不是何牧人亲自替自己披上,像在后缠着蛇一般的长手,绕过自己那腰一般的腰身,痴情缠绕,心贴着心,互相诉说,彼此倾听,温暖那颗被爱情伤得支离破碎的心。
梁倩轻轻地推,大衣就推到地上,汪兴连忙捡起,再给他披上,她又轻轻一推,汪兴又弯腰捡起,却拿在手中愣着不动了。梁倩紧抱自己,冷意真透内心,她悲痛得说不出话来。或许汪兴说的也是对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等着他回来吧。以沉默的方式回避,何尝又不是绝妙的回答。梁倩心里似乎又充满了希望。她走到窗台,驻足远望,大雨磅礴,天地茫茫,人生何其渺小,爱情何其脆弱。多年以后,如果有情人回顾此幕,还能留下什么?不过一声叹息罢了。梁倩敞开心灵,任这大雨冲涮,思绪神游九天,与风雨神交,跟天地对话,忘乎了背后的汪兴。大雨下了半天,她久久地站了半天。雨过风清,天空辽阔无比,她犹如这泄完了悲绝愁绪雨水的天气,望着烟消云散的大海,心境顿开,眼睛脉脉有光。
辽阔的大海深处,何牧人乘的琼州远洋船务公司客轮,已经驶出烟雨飘缈的北部湾。此次下南洋,跟当年他惜别郑老先生一样,心海如潮涌,久久不能平息。电报是何牧人拍来的,让他前往南洋共商大计。为这个事,从昨天到今天,他大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全然不顾船外风雨大作。船开出了北部湾,如一叶漂流于汪洋大海之上的扁舟,轻轻摇荡。哦,天地多么辽阔,生命如此神奇。不是猛龙不过江,此次南下,谋前人所不敢谋,做前人所不敢想之事,将会疯狂的冒险之旅,若能成功,他们将成为神州大地上,名副其实的开拓者和奠基者,历史将牢牢记住他们的名字,口碑载道,代代相传。
数天之后,槟州码头上,天高气爽,一派晴朗。何兴林和郭盛俩人,站在港口人群出口处,紧张眺望,寻找着何牧人的身影。俩人身着西装,神采奕奕,朝气蓬勃。长年的摸打滚爬,使他们像两块青铁,在生命的大熔炉中,已经脱胎换骨,焕化成两块铿锵闪亮的钢板。
“出来了,出来了。”郭盛踮起腿跟,挥着帽子朝码头处狂吼,“牧人哥,牧人哥。”
何兴林眼亮擦亮,向着郭盛喊声处望去,只见何牧人一手提行李箱,一手挽着风衣挥挥手,正向他们走来。
何牧人一走出来,俩人立即跑上去,何兴林激动地叫道:“辛苦了,我以为你会晚一点才过来,没想到你一收到电报就扑过来了。”
“这么重要的大事,怎么耽搁得起呢?”何牧人激动地说着,跟他们一一握手,并肩兴奋走出港口。
当晚,何兴林和郭盛设宴为何牧人洗尘。宴席除了三个苦难兄弟,还多了一个女人,她是郭盛的未婚妻,马亚人女子。四个围桌,郭盛未婚妻作陪,三个大男人吃酒,喝得心花怒放,激情四射。
酒到浓处,何兴林突然问道:“牧人,你看郭盛兄弟都先下手为强,要娶媳妇了,你的媳妇怎么时候带给我们瞧瞧?”
何牧人目光暗淡,苦笑道:“叔,你别耻笑我,你呢,也老大不小了。”
郭盛笑道:“牧人哥,你别催兴林哥,他的媳妇就是橡胶林,此生生是为了它,死也要为了它。”
何牧人听得无不动容悲凄,说道:“我此生只爱船务,此次南下,就是要替叔能成功娶到橡胶林这个媳妇,让它甘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随我叔回海南定居。”
“知我心者,替我心忧。此次联手创业,不知有多少艰难苦恨,在前方等着我们。但我们也要清醒看到,为了这一次的突破,大家都准备了数年,做了可能会后悔,但是我们就此放弃,永远悬而未决,死后更为难过。”何兴林也被说得激动万千,滔滔不绝地接着说,“更让我充满信心的是,郭强跟随李可道先生,略有心得,给我们提拱了很强大的理论支持。”
何牧人目光一亮,叫道:“李可道先生成功了?”
何兴林摇摇头,叹息道:“李可道从南美引进无数次橡胶种和树苗,都一一告败。可是郭强却告诉我们,橡胶树种不能移植欧洲,是因为气候的所制,海南岛近邻马来亚半岛,一切皆有可能。郭强这个结论,给我刺激很大。多年前,我就坚定认为实践可行,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天时机成熟,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瞻前顾后,左环右顾,历史将留给别人来谱写了。”
这时,郭盛插话说道:“牧人哥,我们都是搞实业的人,说的都是大实话。兴林哥酝酿许久了,到找寻找优良橡胶种子,目前我们手里有数千颗良种,为这个事,兴林叔可是比娶了一百个媳妇还兴奋。”
何牧人举酒说道:“大家都太不容易了,来,为理想干杯,喝了。”
三人碰杯,豪饮而尽。天地苍茫,英雄呵气成剑,划破长空。未来像一幅美丽绚烂的图画,在他们的眼前,缓缓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