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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疯狂的心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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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落雾,大地阴凉,霜气冷冻,飕飕入骨,整个海田河烟雾弥漫,朦朦胧胧。这冬天的变态的鬼天气,仍然没有影响海田河东南角渔市开市。渔市沸腾的声音,此起彼伏,忙碌而又从容的客商,脸上仿佛蒙着一层冷纱,呼入冷气,呵出热气,热气腾腾的杀价。聚集于海田河的西南角的商船,静穆如林,然而本城早出觅食的杠杠,已经从水巷口处挑肩背重的蚂动而出,他们卑微而又庄重,脸盯着地,身使着力,晃晃悠悠向码头而去。

这时,海田河上空突然响起了崩的一声巨响,渔市的客商和码头上的杠杠,都明显的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他们脸上都现出疑惑的神色,隔着漫天烟雾,到处张望,奇怪这大清早的,哪个神经病出来炸鱼。他们还没回神,紧接着,又响起了崩崩崩数声巨响,排山倒海式的扑来,码头上的客船及海田浦上的渔船,都被荡起的海田河水沉重地掀起,凌乱的晃动。

海田河上的行人,闻声望去,他们终于发现巨响来自海田河西南角外。众人远眺海田河西南出海口处,望见巨响过后,一阵强烈的火光从海上冲天而起。天啊,码头上的杠杠不由叫了起来,轮船烧起来了,轮船烧起来了。海田河出海口处,停泊着本城各大洋行及琼州远洋的轮船,他们为搞清楚,到底是谁家的轮船燃烧,都齐的奔走呼告,向海田河西南角跑去。

冲在前面的是一个杠杠,突然大声叫道:“是琼州远洋的船!琼州远洋的轮船烧起来了。”

那声音刚喊完,那轮船又排山倒海式,崩崩崩崩的传来爆炸巨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燃亮了半壁天空。船上隐约传来慌乱喊叫救命的声音,又是一阵崩崩崩的震耳欲聋爆炸声传来,那些准备跑进的杠杠及紧跟随后的早市渔民及客商,都被震住,不敢跑了。紧接着,发生了惊心动魂的一幕,让人群中起了尖叫。只见那爆炸不止,火光蔓延的轮船,像一头笨重的怪物,在海上沉重的左右晃动。

“天啊,船要沉了!船要沉了!”又一个杠杠惊心动魂地尖叫起来。

轮船第一声爆炸的时候,得胜沙琼州远洋船务公司二楼上,何牧人的睡床被震了一下,他顿然就醒了。他迷迷糊糊,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又听到数声巨响,他突的从床上跳下,冲到窗台,向外眺望。他看到了冲天的火光,燃亮着整个船身,他眼神顿时恐怖地闪着,起火的正是琼州远洋的船啊。他猛然惊起,从床上抓起大衣,风一样卷下楼,又风一样地卷到海田河外。整个海口老城,几乎都听到了强烈的爆炸声和大寺轻微的震动。汪兴闻声从永乐街奔出,见到海上烧的是公司的船,船体猛烈摇动,像要沉海,他哇哇的喊着,向火光处喊去。

西门街武署也闻声而动,大门洞开,张把总骑着高头大马冲锋在先,一群兵勇高举火把,紧随其后。马蹄声急促的声音,惊醒了一街的居民,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声音。有人以为是地震来了,光着膀子,套着裤衩,搂着抖索的身子,惊慌失措的跑上大街。有人说,不是地震,是爆炸,琼州远洋轮船爆炸了。一声叫起,满街哗然,众人都顾不得穿戴,群涌着向海田河外而去。

何牧人第一个近距离的冲到船体面前,爆炸声震得他耳膜嗡嗡,剧烈的火光刺得两眼白哗哗一片,几乎要失明。他朦胧中看见,船上的水手手慌脚乱的泼水救火,有的则急不可待的跳海自救,海上黑乎乎漂浮了一些木头样的水,正在艰难的向岸边游来。何牧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脱衣就要跳到海里去,他这个动作吓住了急奔而来的汪兴。

“大哥!你干什么。”汪兴一个巨吼,扑身上去,紧紧的抱住何牧人。

何牧人悲痛无泪,急吼吼地叫道:“放开我,我要去救火。”

汪兴哇的哭了起来,死抱不放,也吼道:“大哥,保命要紧,这火救不得了啊。”

红通通的火映着何牧人通红的急眼,他一踢踹开汪兴,一边吼:“放开,我们赶紧去救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汪兴看到船体又剧烈的摇了摇,火光已经从船头蔓延到船身,船上的水手顶不住火势的进攻,纷纷跳海,仿佛被火烤红的海面上,黑压压的晃动着一片人头。于是,汪兴只得放了何牧人,跟着跳下水去救人。

这时,张把总率领清兵赶到,他一声吼道:“兄弟们,先是救人。”

清兵们扑扑扑的全都跳到海里,向落水的及跳海的船员游去。他们一个接一个把人救到岸上来,一个个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似,恐怖失神,哀声遍野。张把总立在马头上,他两眼苍茫空洞,死寂沉沉。轮船又崩崩的巨响,震得他坐骑飞起前蹄,恐怖地昂天长鸣。他死勒住马头,稳住身子,却看到船体裂失重了似,歪向一边,缓慢下沉。

天啊,船真的沉了!火光从海上照到岸上,无论是岸上的,还是来不及被救的,都扭头回望,看见轮船像一头受伤中炮的巨象,在海上猛烈的摇了摇,慢慢下沉,下沉,下沉……火光消失,海水滚烫,海面星火闪亮,琼州远洋的轮船,已经没入水里不见头了。

太阳悬空,冷冷地像一个冷盘子。海田河上不断有人涌来,又有人不断流走,一整个上午,海田河西南角到处是人声沸腾。那些最先看见轮船下沉的杠杠及市民,就像是历史伟大见证人,立于人群中滔滔不绝,口水喷射,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早晨那惊天塌地的空前绝后的情景。听众来一拨走一拨又来一拨,他们不厌其烦,声音嘶哑的不断重复,仍然不改激动与内心的兴奋。

昔日繁荣如花的谷街,一派冷清,没见几个人。他们都跑去海田河了,一去无回,刘氏米铺只有守店的工人,洽谈室内,刘财来轻摇纸扇,闭眼端坐,脸无表情。敬神阁上,香烟袅袅,有气无力,冷寂无声。这时,刘财来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敲击着青石板,叩叩叩的越来越近,停在他的门口外。

刘财来悠悠睁开眼,竟然是梁安。他一张剑拔弩张地脸,正满腔怨气的怒视着刘财来。

“梁会长,欢迎光临寒舍,失迎,失迎。”刘财来站起来,拱了拱手,脸笑皮不笑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梁会长也不客气,径直走进室内,坐了下来,一肚子闷气。

刘财来一边给梁安沏茶,一边说道:“梁会长,神气不爽呀,发生什么事了?”

梁安不好气地顶道:“刘财来,你是明知故问的吧。”

刘财来沏完茶,轻摇着纸扇,笑咪咪地说道:“咱们多年的老街坊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梁安望了望刘财来手中的纸扇,顿觉厌恶鄙视。大冷天摇什么扇子,故做风雅自如。他目光往上,盯着刘财来那双阴森诡异的鱼泡眼,嗓音提到了喉咙上,质问道:“刘老板,您是我的长辈,按理我也应该叫您刘叔叔。你也说咱们是多年的老街坊,可是在你眼里,你还有我这个晚辈,和老街坊吗?”

刘财来收住纸扇,拍拍手掌,哈哈笑,说道:“梁会长,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梁安眼里充满厌恶,叫道:“你还真会装。我问你,力克力洋行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

刘财来摇摇头,叹息道:“梁会长,难道我跟他们做生意,这也有错?”

梁安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话说是没错。但你明知克力克洋行想借你来打压琼州远洋,你却故意插一脚,帮了洋行。须不知你带的好头,除南行外,其他商行也是蠢蠢欲动。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一踩脚,洋行那边就大打出手,展南市场被砸,琼州远洋轮船莫名起火沉没,这一切都是偶然的吗?”

刘财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笔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琼州远洋的罪魁祸首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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