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啊,在这个陌生而凉薄的城市里,美浓一直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就像是被人抛弃在岩石上任其自生自灭的种子,只能隐忍而顽强地挣扎着活下去。而作为她唯一依靠的男朋友殷漠,却永远只能给她一种类似望梅止渴的安慰——到头来反而令她心里更加干涸。
美浓热泪盈眶,她有一种想要一把抱紧眼前人的冲动。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这么做,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就在这时候,殷漠从咖啡馆里冲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两个人,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朝林颂贤脸上砸了过去。他必须教训他,就算美浓安然无恙,也要让他为自己这一天里的不安付出代价。
林颂贤并没有躲他,他被这一拳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啊,哥哥!”林惜仁从咖啡馆里追了出来,见此情景吓得失声喊起来。美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
殷漠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他揪住林颂贤的衣领,正准备继续对他饱以老拳,被飞奔过来的林惜仁死死抱住了胳膊:“住手!否则我要报警了!——我哥哥并没有对你女朋友做什么!”
美浓赶紧擦擦眼泪,毅然挡在林颂贤身前,正色道:“殷漠,他不是坏人,不要打他!”
殷漠上上下下地看着美浓,又看看林颂贤,咬牙切齿了片刻,终于偃旗息鼓,伸手一把揽过美浓的肩膀:“跟我回去。”带着美浓愤然离开。
林颂贤一脸晦气地从咖啡馆的盥洗室里走了出来,径直朝靠窗的卡座走过去。他一边坐下来一边向窗外望去,其实那两个人早已走得没了踪影。
林惜仁递给他一杯水,心疼地看着他嘴角的淤青:“哥哥,你说你……”
“惜仁,”他立马打断了林惜仁的话,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以后不要再做那么冒险的事情了知道吗?你以为我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吗?——那种男人也值得你为他舍命?!”
林惜仁把水放在桌子上,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怎么可能为他舍命?还不是为了帮你?”她在林颂贤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支颐笑嘻嘻地看着他:“想不到我这斯斯文文的哥哥竟然当了一回绑架犯——你从她身上得到了你想要的?”
林颂贤瞥了她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个满意的浅笑:“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更有趣了。”
“嗯?”林惜仁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个……有趣法?”
林颂贤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面对着窗外,双臂交抱在胸前自言自语似的说:“我终于明白那些当老师的人为什么会满足于一个那样看似平庸的地位了。一旦你清楚地意识到你能够对一个人的灵魂施加影响,甚至,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塑造它,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简直就像登上了世界之巅。”
林惜仁脸上的疑惑加重了一层:“难道,难道你不是因为她让你想起了罗彼薇才……”
“没错!一开始是那样的。”林颂贤偏过头来打断她,“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她充当彼薇的替身,为我好好演一出戏,没想到这女孩子天生有当主角的资质,让她当替身太可惜了。”
林惜仁饶有兴味地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资质让你觉得她应该当主角呢?”
林颂贤返身坐回卡座上,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那本《来自远方》,沉思片刻后悠然道:“要从世上这群麻木不仁的芸芸众生里面挑出一个‘觉醒’来,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如说,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吧。”
林惜仁静静地看着他。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我发现这个叫美浓的女孩子有一颗非常勇敢非常单纯的心,只有拥有这样一颗心的女孩子才会是百分百的女孩子——只有百分百的女孩子才有资格当女主角。现在的女孩子,几乎都是男女参半的混合体,甚至于有的女孩子,说她是披着女人外表的男人都不过份,百分百的女孩子如今已是凤毛麟角,因为她们很难在这世上生存下去。”
林惜仁默默地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惜仁!”林颂贤厉声唤她,一脸警告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除非你遇到了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否则绝对不要去学郑美浓!你也用不着去羡慕她!你只听到了我对她的欣赏,看不到她在现实世界里碰得头破血流的悲惨。一个人所承受的终究会和他所得到的相对应,你既然承受不了,就不要奢望能够得到。记住我说的话,惜仁。”
林惜仁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终于问他:“那,跟罗彼薇比起来……”大概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管闲事,没好意思把话说完。
林颂贤了然地笑笑:“我从没想过要在这两个人之间分出个高下,对我而言,生活赏赐给我的,我不失时机地抓住、充分享受就好,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去想这些没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