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丘的十二个村落仅由纵横交错的山川河流胡乱分割,地势自眢浅起便向东北倾斜,气候能显著地分为热季、雨季和凉季三种,这与丹朱樱花州北峪郡的常年严寒相比截然不同。虽然这里气候宜人,雨水丰沛,各地节令变化不大,但山壑间植被分布、昼夜温差和村落间风土人情、民风民俗随地势变化却大相径庭。
对于奉归的古老炼毒术,卡拉族人除染指外都完全地继承了下来,这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法是所有奉归人的安身立命之本。毒和药本就没有清楚的界限,因此制药救人和施毒自保也都是他们的生存手段,而废丘山壁之间无数百尺丈深的葬洞里掩埋着的悬棺,不曾间歇地温养着这些奇花异草、善蛰毒蛊,同时也延续着炼毒的脉流。
奉归人生而俱来的抗药体质,让他们生而依赖土地,但地上的生活并不总是如他们所愿,于是他们将头顶上那片无法触摸到的苍穹视为死后安息之所。悬棺葬在奉归的世代承袭,便暗含这种无妄的仪式,于精神深处意味着安息在与天相接的地方,让灵魂得以超脱。可以说奉归国的每一座山都是一方精巧的坟冢,坟冢由整齐凿开的山洞组成,而下放棺木的冢口却只有山顶上一个,他们也能将棺木通过各种方法准确无误地下放到选好的石洞中。见过孜玛天冢的人没有不感到震惊而唏嘘不已的,那种声势浩大的悬棺葬,让人感到无比的惧怕,对死的惧怕。
就像奉归人尊天敬地一样,那些神秘的坟冢所豢养的良蛰毒蛊,如同天地、阴阳、昼夜般相生相克。从字面意思来看,蛰,潜伏于下,伺机而上;蛊,雀跃其上,纷争在下。蛰是一类对人有益而无害、能治病疗伤的寄生虫的统称,它们群居而生,相互依存,因此谓之良蛰,而毒蛊则恰恰相反,它们必须踩在同类的尸体上,才能完成自己的蜕变,而蜕变后又会被炼毒师用秘法抽离好斗的本性,编排进成熟的蛊群里唯蛊王命是从。
零归和风素乘骑火鹧鸪在第二天黎明时分赶到废丘,经过一番长久的打听,终于在偏北的白村找到子虚,而风素也同零归辞别回到野丘中州。这一路北上的所见所闻,零归才从风素的口中得知卡拉族人所忍受的迫害,这里大部分成年男子都被达曼人抓去做苦力,而年轻女子则被掳去当奴隶,就只剩下老弱病残和无人抚养的孩子。达曼族人的作坊、工房和店铺膨胀之后,他们便派遣得力助手在废丘当地规划街道、兴建工坊,编制药会,压榨当地卡拉人,甚至两个达曼人为了争夺一个卡拉奴隶会大打出手,最后又会随意杀害卡拉人泄愤。废丘的大多数卡拉人都被移居此地的达曼人严格管束,而还有一小撮被称为族会的自由人也只能忍气吞声,爱莫能助。
废丘这十二个村落里都有自己的族会,族会里的人数包括族长在内只有十人,都是被达曼人严格限制的。族会是唯一不会被当作奴隶来使的自由人,黑帝城这样做的目的是很明智的,提升少数人的地位来迷惑卡拉族人,既不会让他们轻易地集群起来反抗,同时也让他们知道只要通过自身的勤劳苦做,任何一个人都有机会享受族会的待遇。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卡拉人从来都不缺乏反抗的精神,但如今在废丘弥漫着的却是对族会职位的盲目竞争,他们都深陷在个体解脱的泥沼里,这也不能以偏概全地骂他们愚钝,毕竟所有卡拉人都在这样做!
当零归和风素找到莫和子虚时,他们都穿着卡拉族人的服饰混在大群劳工当中,正卖力地做着苦役。那天,子虚见到死里逃生的零归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他放下手中的椽木,双手在衣服上搽了搽,一把将零归抱在怀里,就像疼爱自己的孙子哈扎那样。零归当时有点恍惚,那滴落在他脸上的泪水的温热,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他想哭却没有泪,心里想着,自己的确是变坚强了,但却变得更无情了。
躲在屋里的如烟见到零归平安归来,也欣喜地跑了出来,但看到零归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时,似乎看出了什么,久久地愣在原地。
“如烟姐,不用担心,我没事。”双目失明后的零归,对声音的感知早已超越常人,周遭的任何变化都能落尽他心里。如烟突然停下的脚步,略微急促起来的气息,欲言又止的犹豫,都被他所察觉,也自然知道如烟正为他的眼睛而耿耿于怀。
“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巡逻兵来了”看到如烟莽撞地走出来,莫着急地喊道。
还未等莫的话音落地,远处便响起一阵暴喝:
“你们都站在那里等死吗?还不快干活。”
循着声音,远处那群人慢慢走近,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目光很快便停留在一旁的如烟身上,上下打量着。
“没想到啊!你们竟然还藏着这么个大美人。来人,带走!”那领头男子大声吩咐地下人。
“你找死”正在几个佣人朝如烟围过去的时候,莫冷不丁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天跃剑眨眼间就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看来你们都不是奉归人,不知道这里的规矩。”那人用超长的右手中指在天跃剑上拨了拨。
顿了片刻后,接着说道:“把那女人带走。”
就在这刹那间,莫的身体突然间软瘫了下来,浑身无力,甚至连拿起天跃剑都有些吃力。
领头男子看着渐渐倒下去的莫,冷冷地笑出声来,修长的中指快速地戳进了莫的胸膛,然后慢慢地向里面深去。
“住手,我跟你们走”如烟望着胸前淌血的莫,大声朝那人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