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时光都在忙碌中度过,商於辰夜两岸焕然一新,自造船技术传进卡拉族,不仅让他们避过灾难,更在重建家园的初期居功至伟。沿河两岸错落有致的房舍平地而起,街道坊区初具雏形,士农工商一应俱全,勘探土地,设州立郡也在紧锣密鼓地开展。至于在废丘组建的那支军队也被裁员一半,仅留下足够的人手疏导秩序,维护律法,莫和临迟依旧是他们的头领。
零归既没有在军队里也没有被安排到任何工务中去,整日闲得无聊便跟着勘探队沿辰夜而上,翻过几道壶口,估计快到商於的中心,攀上一座高峰,商於地形就尽收眼底。当零归站在那座山顶,第一次居高临下地俯视周围,就看出这里的不同寻常,偌大商於的山地河流规整得令人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相信自然的鬼斧神工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商於的中心地区矗立着这里最大的山峰,山体呈棱柱型,峰顶不知被何种庞大的力量削成平地,整个截面三角就有废丘的一半那么大,而零归他们此时正站在这块三角高原的顶点隆起的山峰上,与他们脚下这座高山遥遥相对的顶点上另有两座,其中一座和脚下的高矮相差无几,同样的平凡无奇,而另一座则直插云霄,巍峨凛然,让人只能抬头仰视。
三条山脊从商於中心的辽阔高原上绵延而出,起伏上万里,将整个商於分割成疆域相等的三块,而现今卡拉族仅仅在最东边靠近眢浅的那块土地上开垦。总的来说,这里的地势中间高四周低,西边坡度下降稍缓,中央三角高原的底边与眢浅湖壁平行而立,高原上那座最高的山峦与眢浅相对,两条河流自此发源流经另外两块未知地域,然后穿过两条山脊的地下河床交汇于东边的壶口,也就是卡拉族口中的辰夜。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勘探队都在山角上绘制草图,原本顺利的长途勘探却被一件怪事搅乱了章法,就在收工准备回去的几个晚上,与眢浅相对的那座最高峰上时常有“嘤嘤嗡嗡”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毛骨悚然,就像无数虫蚁撕咬一块遮天匹练一般,在头顶萦绕盘旋。听到声音的头一个晚上,勘探队的所有人包括零归都被惊醒,在夜里团做一起,那声音让人都不敢出声议论些什么,彼此茫然地相互看着,忐忑地等待黎明。
第二天天刚亮,熹微晨光驱散阴翳的黑夜,疲劳的众人在光线撒到那座高峰的第一刻,纷纷抬头看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那座高峰与层云相接的地方,突兀露出一座巨大的石像,石像只有下半部分,另一半被云层遮蔽,看不到石像的脸庞。石像刻画的那人盘膝而坐,手臂轻松地搭在大腿上,左手掌心贴着右手手背,右手掌心上是双手拇指交成的十字。
为什么刚上来的那几天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这些,还是说这座石像在刚开始并不存在,就在昨天夜里随着那些奇怪的声音而出现的。
商於真的只是一块荒芜人烟的虺地?
如果将石像和规整的地形联系在一起,就不难得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猜想,商於曾经有过一段隐秘的历史,而这段历史在后来不知某种原因被尘埃掩埋。就在大家众说纷纭的时候,本来晴朗的天空迅速阴暗下来,成片灿黄晦暗的乌云顷刻间笼罩中心高原,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勘探队队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壮汉,见到这种情况也不免惊慌失措起来,焦急地催促所有人赶快离开这片不祥之地。
就在众人匆忙下山的时候,天上似乎下起小雨,这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直到零归在自己后颈上抹了一把。当他把手放到眼前一看,满手掌都是泛着血水的粘糊糊的黑色小虫子,他分不清这些东西是良蛰还是毒蛊,只知道天空那些昏暗的乌云有可能都是这些虫子。随后尖叫声响起,所有人都发现了此时的诡异,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虫子是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尖叫声之后,大家纷纷开始混乱地逃窜,零归被挤到一边,他抬头仔细地盯着乌云罅隙里的那座石像,似乎企图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端倪,却被勘探队的队长拽着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听到那人的呵斥声。大概一个半时辰后,四周的乌云开始汇聚成团,像一股浓烟朝石像翻腾而去,在云端销匿半个时辰后,又发疯似地朝他们追过来。情急之下,竟有人直接朝山下滚去,还好下山路不是那么难走,又过了数个时辰,一行人都气喘吁吁地走出了那块乌云笼罩的三角高原。回头看着被光线挡在高原上的乌云,头皮一阵发麻,在队长催促下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停在来时的壶口处休息,队长清点完人数后无力地靠在石头上眯起眼睛,零归和队员们一起还在盯着不远处的晦涩苍穹发呆。
要从壶口回到营地还有一日的脚程,众人一致决定先在此处歇息一晚,虽然远离三角高原的危险,但众人还是心有余悸,直到所有乌云在远处的天穹消散,大家才安心地阖上眼睛,此时已值傍晚。
一天的劳累奔逃让大伙疲惫不堪,夜幕刚刚降临,勘探队的十几号人都纷纷睡熟过去,零归靠在石疙瘩上却没有丝毫睡意,白天经历的那些事情仍然然让他后怕不已,他看着手上那些虫子残留下的血迹,思绪非常混乱。
随着夜色愈加深沉,零归的意识也渐渐迷糊起来,估摸半柱香的功夫,半睡半醒中的零归隐约听见身后的山谷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虽然很是疲倦,但他还是勉励地睁开双眼,四处瞧了瞧睡得跟死猪似的一行人,接着转过身去躲在大石后面盯着那片漆黑的山谷。
脚步声没有停歇,一声比一声沉重,似乎在朝他走近。零归悄然唤出骨钝剑,右手掂量着袖口里的离冢,鼓起极大的勇气缓步向那声音靠过去。随着零归的移动,脚步声停顿了片刻,随后又渐行渐远,似乎是在给零归引路,想让他跟着走过去。
借着模糊的星光,零归能依稀看到那东西的背影,直立行走的白马,背生双翼,前爪成爪,走路的姿势非常像人。“白翎,你怎么会在这里?”零归轻声嘀咕了句,脚步更加轻快地跟了上去,直到离开勘探队很远的距离,那东西转过身来,浑圆的眼珠在星光下闪着微茫,紧紧地盯着衣衫破烂的零归。
“自上次罂粟州一别有两年时光了,你又长大了些。”白翎还是那种怪异但亲切的声音,和以前丝毫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