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被忽视,被所爱之人忽视,菲儿不知心中忐忑,蹲在地上。她站起时头一阵晕,撞到一旁的电线杆。好像这么一击,就失忆了。
“喂,小姑娘!”
仰头看到电线杆上一个人,背着帆布工作包,安全帽下一张呵呵笑脸,“刚以为小姑娘一撞,电线杆都跟着摇了摇,帮我吓了。”他一边说一边往下爬。
“叔叔,还说您是电信维修工呢,这么点胆子,天天爬这么高。”
“叫我叔叔哈,我看起来原来这么年轻啊,胡子都白了,可是做不了几年就退休了哦。”他收拾好说走了,提上工具包,走到不远处的摩托车熟练地将手里用具搁好,用毛巾抹一把脸,骑上摩托开走。
她又想到唐定明,往后她就都觉得她一直在失败。她想,如果她喊他,跑到车前面,让他看见来找他的她,让他知道她想他陪她去买书买文具,还可以让他请她吃冰淇淋,再买束花一起回家,那么,她的失败会逆转为成事。
然而一失败,连锁反应一样,她与他的关系,不断碎裂。
她下楼,正撞见唐定明一个人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他抬头,对她笑,“菲儿还没睡啊……”菲儿小声地嗯一声,说下来喝水,很快倒了杯水便不声不响地上楼。
如果他们自己都不会有突破和进展,菲儿决然不会去掺和。各人有各人的原则,这是她的原则。对于连珊,觉得也和对唐定明没有什么区别,她无法令自己成为一个可以让人骄傲的女儿。
隔天的下午五点,唐树梨把黄善叫到家来,两人对着黑白机不亦乐乎地打游戏。菲儿受不了两人在那里怪吼怪叫的,和唐树梨说出去。唐树梨哦一声,菲儿无声出门。日热的余温似乎还没有退,她一个人走在e镇的大马路上,两边很多推车卖水果的摊贩。几年前,大马路上还见不到这些,那时候大马路的一半是用来晒谷子的。看到大马路上挑粪桶的刘妇,果不其然,见到几十米外的庄姨。刘妇是寡妇,似乎精神不太正常,独自养一个儿子。庄宝凌一直都雇她帮忙挑粪和打理菜地。菲儿却又看到庄姨身旁的莫桑无,同样顶草帽,手里提水桶。
等他们走近,菲儿迎上去,她喊他们,问他们这是去干吗。宝凌说去菜园,菲儿没事就说也要去。她走在桑无旁边,看到水桶里还有一个稍小的水桶、镰刀和一把小锄头。桑无问她阿梨,她说和黄善在打游戏。两人说着话,慢慢地就被庄姨落下。他们小跑跟上庄姨,拐进大马路旁的一条小道。庄姨叫桑无在菜园附近的沟渠里提桶水,小桶被菲儿拿去,菲儿说她也提。宝凌拿过镰刀和小锄头,说她先去菜地那边。
两人提水到菜园,几畦菜地都是辣椒树。所有的辣椒树都被晒瘪,一棵棵耷拉着枝头。两人把水倒进其中一个粪桶,宝凌叫桑无把红辣椒都摘了放进小桶,摘完就可以回去。菲儿问不用提水了吗?宝凌说不用,大桶留下,有刘妇在。她想她自己家菜园里种的辣椒树是不是也这样,是不是也要浇水打理?
一个星期后,连珊下厨,唐定明打下手,两人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连珊说菜都是地里种的,说天太热,地太干,要常常去浇水。菲儿与阿梨往饭桌上一坐,根本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唐定明突然变出一束玫瑰,送给连珊,又送了一支给菲儿,说阿梨是男人没有送的道理。
那一天,是唐定明和连珊的结婚纪念日,是菲儿记忆里他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纪念过的纪念日。她将玫瑰插在一个玻璃瓶里,不到一星期就成了枯花。她坐在案头,会望着这朵枯花发呆,有一天她将它扔在院子里的树下。
晚上在院子里乘凉,有萤火虫在树下飞,忽闪忽闪。阿梨躺着看星星,一边给菲儿摇扇驱蚊子。是一个清风的夏天,不知怎么觉得四季才刚开始,一切也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