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霓抬了抬眼眸,跟那双深幽空灵的眸子对视须臾,忽然起身将它抱进怀里。将丁香留在房里,她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雪球低声地一阵呜咽,却没有得到任何关注,便往深处缩了缩,也在怀里慢慢安分了下来。
夜里的公主府显得很空旷,借着远近深幽的灯火一路行去,并没有碰见什么人,“竹居”两个龙飞凤舞的墨字很快便落入了眼底。
守在门口的侍卫本在打盹,看清来人时,陡然挺了挺背脊。然而并没有预料中的暴跳如雷,谢东霓甚至看都未看他们一眼,步履未停地缓缓走了进去,留下劫后余生,面面相觑的几人。
格外清幽的庭院,空中浮着浅浅的药味。慕长烟的屋内已经熄灭了灯,谢东霓的视线划过微动的窗棂,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竹居微偏的西角,有一处幽静的书楼,因很少有人走动的关系,甬道上的枯叶微厚,一路走去都是枯燥的声响。
推门而入,点上略显昏暗的烛火,屋内的景象便慢慢清晰了起来。摆设显得很是陈旧,却格外静雅,并不似外面道上的凌乱,里面的一切显然都经过一丝不苟的打点,纤尘不染。
当视线掠过墙上的一幅画时,谢东霓眼里的神色悠悠一荡,眸中仿佛有一层墨韵酿开,慢慢深邃了起来。雪球在她松手后跳落在了地上,不悦地低叫了两声,然而谢东霓并没再看它,而是缓缓走到了墙前,下意识伸手抚摸着画卷,神色痴迷间,不由带上浓浓的眷恋。
画上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白衣胜雪,青丝如黛,眉目间犹如和煦的暖风,再浮躁的心在他的注视下,仿似都能顷刻淡去。正是当年辰国的太子殿下,她的三哥——谢空亭。
还记得,谢空亭去宋国为质的前一夜来房中找她。
彼时她跟谢长安两个哭得泪眼婆娑,他便握着她的手递到了谢长安的掌心,嘱托道:“长安,我走后,东霓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答应我,只要有你在一日,就绝对不能让她陷入权势纷争中去。”
谢长安当时紧握住了她的小手,神色坚毅地点头允诺。
一晃多年,当年那个内敛谨慎的谢长安已经长成了辰国阴晴不定的九五之尊,她,则被宠成了纨绔跋扈的刁蛮公主。
然而,当年的誓言她还历历在目,但谢长安呢?
依谢长安这种阴戾多疑的性子,既然清楚地知道了望月楼的这场闹剧,又怎么可能不知尚子规那夜的疯言疯语?那么后面连她都能推论的事,他又怎会猜测不到。
可是,他却依然让她去赴那场百花宴。
她的这位皇兄,在权谋与她之间,终究还是选择了她陷入政局这个轩然大浪。
三哥,你可知道,现在的皇兄到底还是成为了一代帝王,懂得了权衡取舍。
谢东霓的嘴角微微抿起,画面上的人物因眼里微朦的水气而显得微微有些模糊。自小到大便是这个样子,对外再纨绔霸道的云霓公主,当独自一人蜷缩在府邸的这个角落时,对记忆深处的人,总是思念地无以复加。
而现在,她第一次清晰地产生现在这样无依无助的惧怕感。
如果三哥还在的话……
她有些茫然。
“喵呜——”懒散的猫叫让谢东霓骤然回神,回眸看去的一瞬间,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门口,稀疏的竹影便成了唯一的背景。
一袭淡青衣袍上散落绵薄的月色,是一种遗世独立的气度。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一人一猫是这样如出一辙的神态。
这样的轮廓,这样恍如隔世的身影。
“三……哥?”谢东霓的下意识地张了张口,眼里那一瞬闪过的欣喜与热诚,然而就在两字吐落的瞬间,理智忽然回涌,眸色瞬间便黯了下去。她缓缓站直了自己蹲坐的身子,只片刻,满眼已经只留了惯有的肆意与傲慢,唇齿微启,吐出三个字来:“慕长烟。”
慕长烟看着她眼底骤然熄灭的炽热,视线擦过那双润湿微红的眼,缓缓落在她身后的那副画上。有什么一样的情绪在片刻间如滴落湖面的涟漪,顷刻间漾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