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初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是个聪明人,其实你顶了繁琪未必就是不仁不义,这宫中四方的蓝天儿,假山流水你偶尔瞅瞅悦目,可若天天看你便烦了,紫华宫可比樊笼,进来的想到外头去,外头的想进来”
我徐徐抬眸,打趣道:“姑姑说得绘声绘色的,似真过过这种日子一般”
静初沉下了脸,微微侧目,忽而展颜一笑:“因为,我其实姓张,林,只是先帝赐的姓罢了,而我是先帝的娘子”
我甚为惊讶,亦是十分不解。
“那你为何去喜秀殿?而不住冷宫?”这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了,哪个女人想被提及那段过往呢?且正五品以下的嫔妃在皇帝死后地位极为卑贱,定是受过不少屈辱的,没被逼着去陪葬便该去烧香拜佛谢祖宗了。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满是愧疚的望着她,可是看她脸上却并未有一分2、一毫的伤感:“无妨,当今陛下甚是良善,将太妃们逐一放出宫了,我父母双亡,即使出去了又能如何呢?身无定所,还不如去喜秀殿,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
我见她并未介怀,赶紧福了福便打趣的道:“那往后就靠静初姑姑照拂”她“噗嗤”一下的笑了出来,用手指轻刮我水嫩的脸颊道:“你呀!”
“说正经的,那木容华可是江南人?”
静初略显惊讶,道:“你怎知道?”
我嫣然一笑,随手从郁郁葱葱的桃树中折了一朵自认为最为出众的桃花,轻轻的握于掌中,温柔凝望:“曾经,父亲将一个江南而来的青楼女子娶回了家做姨娘,我娘为了铲除她便派我日日去她处找机会将夹竹桃粉加到她的饮食中让她滑胎,可此间她也教了我不少她的家乡话,我,也算半个江南人了”
这段回忆是我最不想触及的,我娘亲的决绝与牺牲是可怖的,有人说过,女人已经酿了很久的老醋犹如□□,我娘亲虽对爹爹没有什么感情,可想从我娘亲的手里抢走一样东西是难如登天的,哪怕你费尽心机拿到了,你也会付出你这一辈子都承受不起的沉重代价。
尽管她根本就不喜欢那样东西,
她也绝不允许别人拿,
绝不。
我的脑子里忽地闪过了一个美艳无双,总是带着一支双蝶玉钗的女子,而她,便是我的娘亲。
你或会许会问,为何一对双蝶宝钗我娘只戴一支,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我曾偶然见过我那所谓的舅舅戴着一支面朝南的双蝶玉钗,而我娘的那支,是朝北的。想来高丽在北,池安于南,可真是极巧的灵妙心思!妙哉妙哉,呵。
想来,我也已经多年未见娘亲了,可我也从不想她,毕竟一枚棋子永远都不会思念把控其的棋手。
静初有些惊讶,我却不以为然:“霓裙,在江南人的家乡话里是念情的意思”
当今皇帝,可还真是个巧心思的人,竟如此体贴了。
静初有些木纳的点了点头,我刚想提问,却被静初抢了先:“你是想问既然她如此得宠皇上为何不此她高位么?”我被静初一语道破,会心一笑。
静初一脸自然“嗯”了一声便继续了:“她毕竟是罪臣之女,能够留于宫中已是皇上恩赐了,她虽只是个小小容华可她的待遇却是可与一个正一品夫人比拟的,其实这后宫复杂的很,你多待待便也了然了”
夕阳缓而西下,那猩红如血的烈阳仿佛嗜着这宫中殒命的每个人的血,虽是有些许血腥可红霞漫天的确惹人心生向往,半边天色如烧如灼,照耀着我方才紧紧抓住的桃花褶皱的可怜样儿…
……
我的鼻尖萦绕着水仙的清新之气,一时间放松了下来,只是婢子们擦洗的力道很重,似是将我的一层皮给搓掉了一般,甚是疼痛。池安王朝重视享乐宫中被送去侍寝的女子都要经过‘沐浴净身’‘熏香按摩’‘验康’‘粉饰’‘梳头’等五步。
我还尚处于第一步‘沐浴净身’,宫里要侍寝的女子一般都用桃花来擦洗身子,只是我不喜欢桃花的甜腻,因此选了长年养于龙井水的水仙,而水仙是极冷门的选项,在我前头肯定多不过两个人,因此质量极佳,静初照拂,将水仙都尽数给我了。
忽地,婢女的力道不经意的重了起来,我不禁吃痛的倒吸了口气,一个婢女笑出了声儿,她那似银铃般的笑声一下便吸引住了我,我不自觉的看向了依旧面带微笑的她。
“贵主不知,只要是送去侍寝的便需如此搓洗,一是要将肌肤表层已老去的皮肤搓掉,求如婴儿般的白嫩光滑之肌,贵主生的白我们的力道也只是平时的一半儿罢了”
她生的清秀,别的倒还只是其次,关键是那一双流盼的杏眸,透着一股子灵气,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出了一个极温软怡人的弧度,道:“你叫什么?”
“奴婢杏儿”杏儿轻声而答,这模样像极了繁琪,想到此我不免顿了顿,她有些疑惑,我见她如此,稍稍莞尔,道:“杏儿……与你很是相符”
杏儿面露喜色笑吟吟的答道:“多谢贵主儿”
她的一颦一笑,无一不似繁琪,我想到此我的心稍揪了揪,双目空洞,脑子里尽是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一直到杏儿唤我我才醒过神来,我将繁琪赠予我的那芙蓉玉簪给取了塞到了她手里。
她连忙推辞,两只手慌乱的摆着:“使不得!使不得!贵主儿奴婢受用不起啊!”
我莞尔一笑,道:“你受用得起,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我的一个妹妹,收起来吧”
她连连磕了三个头,喜笑颜开的道:“多谢贵主儿!”
她磕的甚是认真,额间一个都磕出了一个圆形的浅红印子,那红印子的形状宛若花佃般衬得它更为娇丽。
不过一会儿第一步便好了,随后便是熏香按摩,那嬷嬷的手劲更是重了,几乎要将四肢百骸都给鼎力碾碎,想想往后的日子我便忍过去了。最令人难挨的是‘验康’那真是明察秋毫,一丝都不放过,连□□都得被女医所看。仅仅三步我便已经筋疲力尽了。
‘粉饰’的姑姑过来给我全身上下都扑上了香粉,呛的我不行。
“姑姑,我已经熏香了”我一脸幽怨的无奈道。
那姑姑面无表情的继续帮我扑着粉,一旁的静初倒看的高兴,莞尔道:“贵主儿不知,池安王朝的古规,去侍寝的女子需满身扑满□□才可”我有些无奈可也没办法,只能任由姑姑将整整一罐香粉都扑在了我身上。
简朴清爽的装潢让这里多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凄美。一旁便是皇上所居的甘露殿了,透过似指甲般稀薄的纯白棉纸窗可以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在埋头忙碌,浅金的烛光煞是明亮彷若白昼一般。而这个颀长的男子便是当今皇上吧,日日被万人朝拜的男子,这浩瀚天下都唯围着他悠悠而转。此刻的我心绪万千,我毕竟也只是个小小女子,虽有抱负野心可也只是纸上谈兵。今夜是我的新婚之夜,我心里却无半分的甜蜜,反而忐忑不安,心跳如鼓,这夜将是自取其辱还是一夜翻身成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