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死寂。远处隐约能看见月光下的山脉连绵起伏。
六儿领人烧起了火把,一群人从村口一路走进去,路上都是厚厚的雪,看不出什么脚印。户门紧闭,也没有打杀的痕迹。这里看起来,只是一处无人的村落。这是一路以来第一次收到好消息,裴怜终于松了一口气
“六总管,这边。”前面有人向我们晃了晃火把,似是有什么发现。
六儿搀着裴怜过去。这里是大户人家,还有二层阁楼。院落的大门是开着的。走进去,护卫把火把插在四周,屋子里亮堂起来。屋子里散落着很多纸,裴怜随意捡起几张,都是些没写完的家书。也许今天看到的那封信就是在这里写的。
“姑娘。”六儿在阁楼上唤。裴怜快步走上去,
屋子中央,摆着一个被毁坏的沙盘。裴怜拿起一面倒掉的小旗,上面刚劲有力的笔迹写着杨村。这笔迹太熟悉了,裴怜和六儿相视一笑。
裴怜让大伙儿落脚歇息,一个人蹲在沙盘前。顺着沙子的走向,把沙盘大致整理了一下。
裴怜自小跟着萧瑞,医书读烦了,也拿萧瑞的书来看,如果有兴致,还会让萧瑞仔细讲讲。裴怜照着萧瑞教的方法,读着沙盘上的讯息。廿六日,也就是七日前,大军驻扎在肃州。萧瑞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一部分敌军引到了杨村,在这里遇到了连横山脉。然后,沙盘上就没有别的讯息了。
裴怜在心里不断问着,“瑞哥哥,你会怎么做呢?”双方没有在杨村遭遇,又不能退,那就只有往前了。往前……裴怜透过窗子看向不远处的连横山脉,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知过了多久,六儿递来一碗米汤,“姑娘,您至少吃点吧。”裴怜是大夫,知道进食的重要性。她忍住反胃,小口地啜着米汤,“兄弟们都吃了吗?”
“吃了,在打盹。”
裴怜看着他,“你也去睡吧,天亮了我们出发。”
六儿眼睛发亮,“您琢磨出来啦?”
裴怜点点头,“大概吧。希望他是顺利的。你们家王爷下了一步险棋。”
“那往哪儿走?”
我指了指沙盘,“折回官道,往肃州。”
六儿蹙了蹙眉,“肃州不是都破城了吗,咱们往敌人肚子上撞?”
裴怜又喝了一口米汤,“那是他故意的。如果顺利的话,现在该打扫家门了。”
六儿面露惊喜,“要是真的那就太好了。王爷要是看到你来了,得多高兴。”
裴怜瞥了他一眼,他自觉地闭上嘴。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六总管,六总管。”
六儿赶紧下楼去,有人禀报,“山上有火光,好像有一队人马往这儿来了。”
六儿快步走上来,又向裴怜说了一遍,“姑娘,是不是王爷的人马。”
裴怜思索了一阵,萧瑞是七日前带着人马上山的,如果折回,不至于耗这么长的时间。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你说,对方是打着火把的?”
“是。”
裴怜站在窗户边仔细看,确实有一长串火把。凭直觉,萧瑞是行军的行家,不应该这么暴露自己。她果断说道,“撤,叫醒弟兄们,按照我说的线路立即走。把火把灭了。”
六儿瞧见裴怜严肃的表情,立即下楼张罗。
裴怜看看脚边的沙盘,把小旗子都捡起来,用力踹了几脚,都毁掉。
山上的人马速度极快,带裴怜一行出村口,他们已经到了山下。
裴怜一行一路向北疾驰,不久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们的马奔驰了一天,已经疲惫了。
情况不妙,向导告诉裴怜,按照这个速度,到肃州至少得四个时辰,她回头看漆黑的后方,隐隐觉得不安。裴怜叫停了马队,让人把备用的两匹马牵来。
“六儿”,裴怜抓住他的肩膀,“你现在交换着骑这两匹马,最快速度到肃州城报信。告诉王爷有一队人马从西边经连横山过来了,让他及早准备。”
六儿惊道,“姑娘您是说那一队是突厥人?”
裴怜摇摇头,“我不确定,但直觉是。”
“不行,我不能丢下姑娘您。”
裴怜当然知道他过不了这一关,耐心劝到,“你听我说。你是齐王府的总管,只要亮出身份就能见到王爷。如果别的人去,必定要被盘查一番。到时候敌人追上来,你认为靠着我们这十几号人,能抵挡得住吗?”
他不说话。裴怜又说,“只有你去,才是上上之策。”
六儿的手紧紧拽着缰绳,他在挣扎。裴怜厉声说道,“不要拖延时间了。我的身子你是知道的,要是被敌人追上,我还能糟得起那个罪吗?”
他咬咬牙,翻身下马,翻身上了另一批。
他看着裴怜,朝她深深一拜,然后绝尘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风呼呼地吹,带着一丝不安的躁动。“姑娘,我们现在往哪儿走?”向导问道。
裴怜举目四处,叹了一口气。其实,往哪里走都是危险的,因为不清楚突厥人的动机。思来想去,她下令分头走。一队由护卫队队长领着绕道西边到肃州,而她跟着向导一队绕道东边到肃州,避开了杨村到肃州的直线。
事实证明裴怜的判断是对的,天才蒙蒙亮,他们就听到了地面的震动还有隐约的厮杀声。虽然不知结果如何,也总算比被奇袭的强。裴怜终于安下心来,精神也放松了。她听见耳朵旁护卫们的议论,意识有点模糊了。等到他们走到肃州城外,裴怜已经趴在了马背上。
等了很久,似乎是遇到了阻拦。她多么希望面前就有一张软榻,让她好好躺一躺。然而,软榻没等来,就等来了六儿的呼喊声,“姑娘,王爷不好了。”
说什么,裴怜眯着眼看他靠近,低声说什么不好了,她脑子里的弦突然“峥”地一声被崩断,一头栽下了马。
意识在漂,好像脱离了她的身体,就连呼吸也是微弱的。突然有人用力掐她的人中,意识突然坠落了下来,砸到了一具疼痛的身子上。
“姑娘,姑娘,”六儿摇着她,“姑奶奶啊,你可不能现在倒下,王爷还等着你去救命啊。”
裴怜弱弱地说了一句话,六儿凑近来,“姑娘你说什么?”
她说,“打我一耳光。”
六儿欲哭无泪,“姑奶奶您这是要我的命吗?”六儿神神叨叨地说。
“你还婆妈什么!”旁边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于是一个耳光打到了裴怜脸上。六儿惊了,这孙子莫不是不要命了?
裴怜清醒了一些,捏了捏额头,“带我去王爷那儿。”
话音刚落,裴怜被人扛了起来。那人的铠甲顶着裴怜的肚子发疼,她皱了皱眉头。
后面六儿瞧见了,忙一旁唠叨,“你轻点儿,仔细王爷扒了你的皮。”
“你这死太监闭嘴。”男人吼道。
六儿生平最恼别人叫他太监,“骂谁死太监呢,你才是死太监。我又不是太监,我是如假包换的爷们儿。”
裴怜的脑子被他们吵得嗡嗡疼,她摆手说道,“你们都安静点儿。”
男人吼道,“安静点儿!”于是,四周都安静了。
裴怜嘘了一口气,心想萧瑞都是收了什么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