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裴怜跟萧瑞讨了个人情,让巧凤和张柳见上一面。
裴怜来了肃州,还是第一次见到张柳。他在孙焕的左路军中效力。
乍一眼看,裴怜差点没认出来。他黑了、也瘦了,没了过去的书生气和油脂气,人硬朗了许多。他扶着巧凤在软榻上坐下。巧凤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幸福感不言而喻。
张柳跟裴怜说了这些日子的经历。他跟着大军打了好几场,像合围一役和玉门关决战,他都在前线。
他绘声绘色地说着,裴怜有些感慨,从一个书生到一个士兵并不容易。打仗说白了就是杀人舔血的勾当。杀人并不像话本子里说的那么简单,眼前都是活生生的人,当剑刺入他们的胸膛,热血溅满全身的一刹那,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何况一个文弱的书生。张柳做的很好。
他还跟裴怜认了个错,“过去时时吹嘘国事,如今知道国事都是由皑皑白骨堆成的。如此沉重的话题确不是我等小人能去评论的。”
裴怜笑着点头。巧凤听着很迷茫,但看我点头,也笑了。
聊了一会,裴怜觉得还是把时间腾给他俩,“这里毕竟是军营,军营里有规矩,我们也不好仗着王爷循这个私,你们也不是时时能见着的。巧凤不用陪着我,有什么话赶紧说去吧。”我催促道。
巧凤脸红,张柳很大方地向我告别。临走前,张柳又说,“对了,刚才遇见前锋营中郎将刘忠,他说希望能见女大夫一面。”
刘忠……裴怜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刘山的亲戚。那个男子的音容笑貌,她还记得。那时他说,“女大夫不要介意,我是个粗人,说话直。前锋营中郎将刘忠是我堂弟,翘勇善战,肃州一战拿了头功,人又好相处。我看那小子和女大夫挺配。等他归来,我给做个媒?”
裴怜点点头,答应见这个人。
事后,裴怜让六儿去找这个叫刘忠的人。最后人没等到,等到了萧瑞。
裴怜先前还特地让二晖打水过梳洗了一番,又换上外出的衣裳,坐在案几旁的软榻上。
萧瑞端着要进来,打量她一阵,问,“等人?”
裴怜点点头。
他将药吹了吹,递给裴怜,不动声色地说,“昨日接到线报,有一波突厥人企图从玉门关出关,我着孙焕领前锋营去了。”
裴怜喝了一口药,听到”前锋营“三个字,彻底明白了。萧瑞是特地来告诉他,刘忠叫他给支走了。裴怜不禁暗骂一声。自从萧瑞回来后,六儿做事圆滑许多。许多事情话才出了她的口,萧瑞那边就听到了。
萧瑞看她面色不济,当下转了话题,“明日就是除夕了……”
“噗”地一声,我把嘴里剩下的最后一个药汤喷到他脸上,算是对他的“报答”。
六儿从门口探出头来,傻了眼。裴怜瞪着他,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
六儿拔腿就跑了,大喊,“裴老爷子,姑娘疯啦!”
这头,萧瑞若无其事地拿出手帕擦脸,“你这话说的没道理。六儿领的是我的俸禄,要真的听了你的,才叫吃里扒外。”
裴怜驳道,“你给的是银子,我给的可是交情。”
萧瑞把脸凑上前去,裴怜惊了一惊,下意识地后倒。
萧瑞若无其事地说,“帮我看看擦干净了没?”
裴怜僵着脖子左瞧瞧、右瞧瞧,指着他的左脸,“上面还有。”
萧瑞笑了笑,不客气地拉过她的手掌擦。裴怜龇着牙,活像个张牙舞爪的小怪物。萧瑞笑道,“现在知道恶心了,刚才怎么没察觉?”
裴怜愤愤地看着他。瞧仔细了才发觉,萧瑞今日有些不同。着黑色常服,为束发,青丝用玉簪子随意挽起,有几分儒将的风度。
萧瑞捏捏她的脸,说,“好了,别气了,都成皮囊子了。外面有好玩的,我带你去看看。”边说边给裴怜披上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
明日就是除夕,一干人在院子里挂灯笼。二晖跟裴怜招手,兴奋地说,“师父您看,好多灯笼。”
二晖虽然个子大,但还是个小孩子心性。裴怜坐在廊下,冲着他笑。
院子里五六个府兵和二晖一起把红灯笼支在屋檐下,圆圆的甚是可爱。原本清冷的院子慢慢变得喜气起来。她想起流霞山的那个小院,每年过年她们也会挂灯笼。虽然院子不同,但幸而师父、瑞哥哥、二晖都还在身边,这年味、还是一样的。
“又一年了啊。”裴怜感慨道。
萧瑞打趣道,“你越发老沉了。”
裴怜看着满园的红灯笼,笑而不语。
裴子谦和六儿走出院子,也满脸喜庆。裴子谦高和一声,“笔墨伺候!”
六儿吊着嗓子回了一句,“好嘞!”
文房四宝张罗开,裴子谦在红纸上尽情挥墨,一副对联一气呵成。裴怜看着他苍劲有力的字,狗腿地称赞道,“老爷子宝刀未老啊!”
裴子谦很受用地哈哈大笑,众人也纷纷被逗乐了,安详、终于在这个灰暗的冬日短暂地驻足。
除夕,军营白日里开宴犒劳众将士。傍晚,二晖又兴冲冲地拉着裴怜到院子里看六儿上灯。
夜饭已经就绪,就等着萧瑞回来。
马蹄声在门外驻足,六儿高喊,“王爷回来罗!”
话音刚落,萧瑞从府门大步走来,他的大氅被风卷起,露出腰间宝剑,威风凛凛。脸色染上几分薄醉,倒显得没那么冷漠了。
六儿叽叽喳喳地说,“王爷你看这灯多漂亮啊”。
萧瑞像没听到似,径直走到裴怜面前,气势汹汹的样子倒有点把裴怜唬到了。
谁料想他一把裴怜,脚尖一点,在尖叫声中带人上了房顶。下面的人一脸惊慌地看着二层小楼,却什么也看不见。二晖急得干跺脚,六儿紧张得喊道,“王爷您小心啊,喝了酒头晕不?”
裴怜一拳拍在萧瑞的肩膀,反被他铠甲嗑地疼。他笑盈盈地抱着我,“瞧你,上个屋顶就吓成这样了,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裴怜愤愤地说,“你要没轻功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
他眼眸深深的,慢慢收紧了手臂。裴怜紧紧贴在他的颈窝,他温暖的皮肤带着酒香,撩得裴怜的心像小鹿一样乱跳。
萧瑞喃喃地说,“挽云,我很快活,我今日很快活。嗯,你大概不明白,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
他低沉的声音烙在耳边,喝多的萧瑞就像个孩子,让人怜惜。裴怜心中一动,双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后颈。她轻声说,“快活就好,我希望你每天都快活。”
萧瑞握着她的腰身,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裴怜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