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怜点点头,想想又打趣道,“虽然不知道听谁说的,但我就是知道你出自大户人家。”
“为何?”
裴怜一本正经地拱手道,“公子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周身萦绕王者之气,岂乃凡夫俗子?”
萧瑞愣了愣,笑着敲她的脑袋,“哪儿学来的?”
裴怜挠挠头,讪笑,“不就是学着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样子。阿兄看,有一两分相似不?当初师父不愿教我医术,我就想人总得有一技傍身,去学说书也挺有意思。于是到城里的茶楼学过一阵子。”
这事萧瑞倒没听说,他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裴怜,“不然你给我说上一段?”
裴怜想了想,扭捏着站起身来,“我给你说一出《曲春意》,你可别笑话我。”
萧瑞点头,“自然。”
裴怜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先一礼,随后一手负于后,一手垂于前,声音嘹亮,“话说洛阳出牡丹,谢家出娇娘是天下皆知的寻常事。可这年巧了,牡丹花照开,百花宴上,谢家竟来了位无盐女……”
《曲春意》是坊巷中流传的故事,说的是无盐女谢三娘与世家公子焦游相爱的故事。萧瑞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惊艳于谢三娘的腔调,“你这没脸没臊的公子哥儿,光天化日里欺负弱女子,也不怕雷公降罪吗?”这腔调,四分正义四分怒气还有两分娇嗔,正是过去裴怜骂人的样子,比那些瘦脸尖腮的说书先生说的俏上数倍。
继而腔调一转,又成了焦游的玩世不恭,“娘子说奇怪,瞧这晴空万里,哪儿来的雷公,在下……自然不怕。”
摇身一变,又恢复了说书先生的腔调,“说时迟那时快,晴天里竟响了一声惊雷,把焦游惊得三魂出了窍,转眼一看,三娘正捂嘴笑得欢……”
裴怜那头瞧着萧瑞认真的神情,得了莫大的鼓励,说的更卖力、更忘情。以至于说完洞房花烛夜,才脸红地发现自己多多少少说了些污言秽语。她轻咳一声,了结道,“缘分一事最是妙不可言,当初的一对冤家却成了洛阳城里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又有谁能解释得清呢?”
末了,躬身一礼,“诸位看官,有钱的赏钱,没钱的给个掌声呗。”
萧瑞的嘴角轻轻勾起,边鼓掌边说,“我没带银两。”
裴怜像给人泼了凉水,怨道,“头一回开张就没赚到,故意给我寻晦气?”
萧瑞向后趁着身子,“上次给你猫眼石,你回说以后再谢,当谢礼也不成?”
裴怜撇撇嘴,“堂堂王爷竟如此抠门。”
“我的钱可是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金贵的很,不轻易花费,你原谅则个。”
裴怜懒得和他耍嘴皮子,在一旁坐下,“接下来去哪儿?这就回去了?”
萧瑞收起了好兴致,“阿娘这一睡得到夜里才起来,我们不好再等。快到午时了,我带你出宫用膳吧。”
步入掖庭,各宫开始传膳,宫女们来来往往忙个不停,只有雨花院前冷冷清清。裴怜跟上萧瑞的脚步,想起两人在百花宴上赌约,“阿兄,我输了,答应你一个要求。”
萧瑞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嗓音有几分缥缈,“先搁着吧,等我想好了跟你说。你也要记得。”
“嗯。”
萧瑞了解裴怜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也知道她常被谨慎的慕浔拘在身边,便带她去了西市。与东市不同,西市鱼龙混杂,看精彩的就是杂。刚一下马车,裴怜的好奇病就犯了,东看看西摸摸。萧瑞喧嚣的地方很快没了好性子,硬把裴怜拉上了茶楼。
这家茶楼名曰富贵楼。裴怜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富贵在哪里,不过是普通的二层小楼,只有听到小厮报菜名,才了解其中真意。原来每个菜名前都带了“富贵”二字。像富贵荷叶鸡、富贵香酥鸭、富贵芙蓉虾等等。裴怜好奇地问,“这位小哥,敢问富贵荷叶鸡跟普通的荷叶鸡有啥区别?”
小哥笑答,“它富贵啊。”
裴怜抽了抽嘴角,又问,“富贵二字何解?”
“就跟金子似的闪啊闪的。”
裴怜两眼放光,拍案道,“来一只!”
小哥唱道,“好咧,富贵鸡一只!”
楼下次第传道,“富贵鸡一只!”“富贵鸡一只!”“富贵鸡一只!”
裴怜又困惑地问,“你们这楼拢总也没多大,需要这么多人传菜吗?”
小哥高深地摸摸下巴,眼角闪烁着犀利的光芒,“这你就不知道了。吃得起这只鸡的人肯定是有钱人。有钱人最喜欢什么?喜欢面子!他们都恨不得让全长安城知道他们吃得起这只鸡!”
裴怜一惊,心虚地问,“这只鸡多少钱?”
“一千八百八十八钱!”
裴怜瞟了萧瑞一眼,他老神在在地喝茶,跟没听到似的。她赶紧拉着小哥,“这只鸡我不要了,你赶紧跟厨房说去。”
正在此时,远远地听见一声鸡的惨叫,小哥耸耸肩,露出一口白牙,“来不及了。”
裴怜哀怨地趴在桌子上,小哥脚步欢快地下楼。掌柜给了个赞赏的眼神,小哥得意地甩甩刘海,坦然地接受赞赏。他走进后厨,拍拍胖子厨师的肩膀,“口技足以以假乱真矣。”厨师一开心,又学了声鸡叫。
“阿兄找的什么酒楼,两千钱吃一只鸡。”裴怜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