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姜改签了航班。
来时,一群人,异国他乡,却是熟稔,嬉笑打闹了,她夹杂在其中,合群的笑着,却有些无所适
从,旁边人,眉眼温和如雾,微凉的手握住她,与她低语:‘陌姜,跟着我,就好。”
她也常常,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却怀了期待,盼着天快点黑,时间快点走。
离开的时候,孤身一人,捧着画册,也数遍了巴黎长街的梧桐,只是再无期盼,再无人作陪。
她坐在机场角落里,翻开那一本厚重的画册。
说是画册,不过是厚厚一叠画纸合订成刊。
这是离开前一夜,夏修拿给她的。
‘这是他当年在医院画的,他没日没夜的画,画了许多,我只保留了一本。’
他看着她说:‘我不知道许迟做了什么,若不能尽原谅,我也希望,你离开,就别再与他遇
见。’
是带了祈求,认真的口吻。
她低头微笑,柔软的语气,不应不否,只说:‘小迟一贯没什么朋友,能碰到你,真的很好,谢
谢,请你多照顾他。’
发抖的手,翻过一页又一页画纸。
那上面,笔墨深浅,凌乱或整洁,都是同一人的脸。
大部分画纸上,那女生都在笑,眉眼弯弯,面容明媚,偶尔也蹙眉,不知是因了何事,也有发狂
气得炸毛的时候,鼓起双颊,却是个蛮不讲理的样子......
她一页一页翻过,唇角的弧度渐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浑身轻颤。
路过的行人侧目回首。
看见那姑娘,大笑着,上气不接下气,却遏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
唐薰捧着电话,站在走廊尽头。
空旷,无人的长廊。
极轻的声音,却带了不肯退让半分的坚定,落地犹有回响。
“爸,我想试最后一次,不管是对画...还是对他。”
她说:“爸,我求你,让我留下来吧,就给我一年,让我陪在他身边。”
她说:“...如果一年后,依然如故...我就放手。”
不知是怎样绝望的眼,看着冰凉冷硬的墙壁,在深深的绝望里,费尽力气,也希望能抓住一点希冀......
她走回病房的时候。
床上的人,听见开门的声响,猛地睁大了双眼,带了希冀憧憬,看清她脸时,却一点点黯淡了双
眸里的光。
她放松了僵硬的脸,一抹笑容,走到床边。
“许迟,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极轻微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唐薰放心了些,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脚,他淡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闭上眼睛,苍白如纸的脸,毫无
半分血色。
他虽然脱离了危险期,但伤势依然重,不能进食,每日所需,只靠输入的营养液,至于后续如
何,还要等身体恢复了些,再做进一步检查。
夏修陪着许妈妈进来,手里是一个新鲜沾露的花篮,一双紫眸潋滟,望着他,笑问:“mes
amis,vousvoussentezmieux(朋友,感觉好些了吗?)”
他却似是未曾听见,目光直直看着他,嗓子嘶哑,几乎发不出声,艰难蠕动了喉咙,吐出两个
字。
“陌...姜。”
夏修脸上的笑容微凝。
许妈妈弯身床前,眼里慈爱温柔,轻声说:“陌姜她要回国,还要准备上课的事,不能留下来,
你快点好起来,就可以回去见到她了...”
她顿了顿,微笑了,继续说:“...你们之前不是分开过五年吗?没关系的,这段时间都是陌姜
在你身边照顾,难免你不习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夏修将花篮摆放在旁。
背过身,极目眺望窗外,医院顶层,平视了,是漫无边际的空旷。
而那人,伤病最重时,仍心心念念的,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姑娘...在比遥远,更远的地方。
****
陌姜回国的时候,是子夜。
机场里人来人往,她拖着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机械单调...渐渐地,停下来。
她愣愣站在原地,看着数步开外的人。
是多少年光阴镌刻了,方长成记忆里俊朗少年?
那人常与她嬉笑了,一路吵吵嚷嚷打打闹闹着,从总角到成人。
他小时候,常会扯她鞭子,然后叉腰踮起脚,居高临下的告诉她:‘生姜,我是哥哥!你知道
吗?我是哥哥!’
小小少年,目光嫌弃。
‘虽然你这么丑还喜欢流鼻涕,但我还是你哥哥!’
她躲在阁楼里,不肯见人,不肯见光时。
那人摸了黑,爬上去,给她作伴,一张嘴,喋喋不休,从早说到晚,说得口干舌燥,还对她笑,
握紧了她的手,那般认真的说:‘生姜,你别再难过,我爸跟我妈,我都分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