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大没小。”
她瞪眼,刚要发作,他已经从她手里拿走了那颗糖,冰凉的指间摩挲过她掌心的纹理,一阵酥栗。
他拆开透明的包装,粉色的糖果,粉色的唇,融进深处,甜的腻人,他皱了眉。
“真难吃。”
她白眼,将冻得不行的手塞进暖和的手套里,温暖得不行。
“我要回去九爷爷那里了,你也早点回来,别待太久耽误了出殡的时间...”她转身,犹豫了会儿,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节哀顺变,不要太难过。”
是笨拙,却口吻真诚的安慰。
他淡淡道:“人生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
“所以...”姑娘打断他的话,字字轻柔安慰,“...你别太难过。”
修长玉立的身形微微僵硬了,耳边脚步声起,人渐行渐远。
嘴里甜腻的糖果化开,生疏的味道,盈满味蕾。
也曾有老人,慈爱温和,递给他大把糖果,弓着身子,低声哄他。
‘暮白不哭,爷爷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你读书。’
发红的眼眶,酸涩不堪,轻轻合上,沉湎了,记忆里画面鲜活。
不远处,包裹严实的姑娘在雪地里回首。
那个一身风雪的男人,黑衣久立,静默缅怀,好似生根。
按照乡里的习俗,陌姜跟同来支教的其他人送棺到村口,便不能同行,她在原地站了许久,送丧的队伍早便远得看不见影了,潘哥轻轻推了推她。
“...陌姜啊,咱们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
一行人转身,往学校走。
魏传星一向爱闹,而今这样的气氛,也难得正经起来。
“学姐,你别难过,九爷爷是寿寝正中的...”
“我知道,我没事...”她仰面朝他微笑了,转眸看向走在最边上,一路沉默的赵文,“赵文,九爷爷跟我说过,你要是有特别喜欢的书,等支教结束了,可以带走。”
“嗯...”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老成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我其实挺遗憾,之前...因为怕老人麻烦,没有多去看看九爷爷。”
潘哥横他一眼,说:“你小子行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这马后炮了。”
赵文没说话,双手插在兜里,微微垂着头,无端的透出落寞...像极了记忆里的谁,沉默少言,不善表达,面对她时,常这样敛眸垂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陌姜看着,忽觉得眼眸刺痛,温和了声音,劝慰:“赵文,九爷爷看过你留在书里的批注,夸了你不少,虽然你们平日里少有交际,在书里...说不定已经成了知己。”
赵文看她一眼,轻轻说:“...谢谢。”
魏传星一把勾了他的肩膀。
“别哭丧脸了,大男人的,要哭回去锁起门你慢点哭行不行?”
“去!”赵文白他一眼,扶了眼镜框,看着前路,没有再开口。
倒是潘哥,一贯的直肠子,后知后觉方才说话的口气重了些,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
“咳,那啥...赵文,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赵文沉默了片刻,说,“我自己的性格,本来就有点问题。”
陌姜笑:“哪有人是完美无缺的。”
赵文看着她:“我觉得陌姜学姐就很好。”
...她么?
姑娘眯起眼睛,看着前路,不住摇头,像个弹簧木偶,松散支撑了身骨。
她轻轻开口,浅笑的眼,半载白雪半载天,融分了落寞两节。
“...你不知道我有多不喜欢我自己。”
赵文微凝了眉,欲要说什么,她已迈步,领先他们而去,于是,便再无言,长久沉默,只剩一行清雪。
九爷出殡的第二天晚上,陌姜在房里备课,有人在门外敲了敲玻璃窗。
“陌姜啊,在不在?”
是潘哥的声音。
她手里笔不停,随口应:“在呢,怎么了?”
潘哥说:“陌姜,外面有人找。”
“找我?”
陌姜顿笔,拉开窗帘,玻璃窗外的人表情暧昧:“是上次送你来的人。”
薄暮白?
他来干什么?
她挠乱了脑后的头发,起身往外走。
屋外夜色极深,风起天阔,那人半倚在车前,西服松了扣子,敞开来露出里面深色衬衣。
...真是个不怕冷的男人。
陌姜缩着身子,寒风里挪步到他身前。
“你怎么还没回去?”
“有点事找你,马上就走。”
“什么事?”她一脸狐疑。
薄暮白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支教结束后,回学校请好假,准备华盛的实习。”
“哈?!”姑娘瞪大了眼,“...我又被录取了?”
他点头,好看的桃花眼里透出淡淡笑意。
“恭喜...”薄暮白从皮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是我助理的号码,你比别人晚报道,她带你去人事部会省不少麻烦。”
“谢谢薄总监!”她接过名片宝贝的放进兜里,笑得一脸灿烂,握着他的手不住晃着表忠心,“boss!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不迟到不早退!做好公司的一颗小小螺丝钉!”
“我期待。”他优雅笑着,用力将手从她魔爪里抽出来,返身,拉开车门,看她一眼,“再见。”
陌姜嘴巴咧得收不回来,笑出一口白牙,狗腿地鞠躬。
“boss好走!路上小心!”
黑色的路虎亮起车灯,暗夜里驶远。
姑娘一步三蹦地往宿舍楼里跑。
“潘哥!我又被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