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弥终于有所动,侧过脸向总管点头表示应允。
总管这才领着小厮退到门外去。
小厮跨出门去的时候,尚自不服气,在老总管耳边嘟囔道:“这人好大的架子!我在侯府许多年,也从没见过谁是像他这样的,咱家主上还不曾开口,他却指手画脚起来!”
幸亏是私底下说的这些话,没让客人听去。
总管年事高,见的风浪多,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是小辈可比,他闻得小厮言语,怪他毛躁多舌,用力敲了他的头:“小心祸从口出!”
小厮吃痛捂着头,跟着总管穿过院去,到了院墙那边,仍旧是一脸愤懑的模样。
总管驻足回首,打量他一通:“你不服气?”
“是不能服气!”
“怎么说?”
“咱们君侯,是食邑万户的渭阳侯,皇后的亲兄弟!而那个什么中山王,尽管是宗室子弟,却听都没听说过,凭什么他到了咱们侯府敢这样放肆?”
年青很好,可年青也有不好的地方。
总管摇头叹气:“混小子虽然长了眼睛,却看不明事理。你只晓得君侯位高尊荣,却没注意到君侯见了这位中山王,吃惊之下有畏惧和拘谨,这位中山王殿下啊——”
总管的感慨拉长了尾音,小厮疑惑望他。
老总管继续喟叹:“是没多听说过,但在众宗室中,一定是很有地位的,他绝不是个寻常的人物。”
外人再往深里猜,也只能猜到这个地步了。
谁会料得到当今陛下会顶着一介臣属的名号出行呢?
出行也便罢了,他却如此随性,顶着“中山王”的名号来了臣下的府宅。
仆从走远了,院子里幽静,屋子里亦安静。
邓弥慌张起身欲叩拜。
“免了。”他说。
“臣有罪,臣不知……”
“既然不知道,就别往自己身上揽罪责了。”刘志阻止了惶急的邓弥将话说下去。
他抿了口热茶,搁下杯盏,盯着拘谨垂头而坐的邓弥看了一会儿,问她道:“吾一声招呼没打,就这样过来,是不是吓到你了?”
邓弥不敢抬头,又不敢不答,唯有讷讷点头,但略一思量,又觉得不对,再急忙摇头。
刘志笑一笑,审量她脸色道:“听皇后说,你身有微恙,是怎么了?她前日看过你回去,吾问起,她愁眉说依旧不见好转,吾甚为忧心,故此亲自来瞧瞧你。”
原来,这都是邓猛布的局——
邓弥心如明镜,忽而什么都明白了。
但……但是,堂堂天子竟肯为小小臣子的病况牵心忧虑,不惜屈尊降贵相来探望……
邓弥身上僵冷。
“刘志喜欢你。”皇后曾这样告诉她。
她还说,不信没关系,她会证明的。
证明……
她早就想好了,不要再独守这隐秘,而要将之抖落!
邓弥低着头,惨白的面色久久没有恢复,慢慢地,她的惊惧由心往外蔓生,她的手指开始发抖。
明明遍身寒冷,如堕冰窟,可背上却起了一层粘腻的虚汗。
——这怎么可能啊?!
直到刘志就在面前的这一刻,她依然不肯去相信邓猛说过的话。
荒谬……这真是太荒谬了!
“你怎么了?”刘志发现在他说话的时候,邓弥神情恍惚,注意力很不集中,他关切地问,“还是觉得不舒服吗?”
邓弥茫茫然回过神来,她望着刘志,心绪越来越惊乱难定。
“陛下!”
刘志为她突然的起身吓了一跳。
邓弥不想留他,一刻也不想留,她硬着头皮说出了近乎逐客的话语:“陛下是万金之躯,不宜身畔无人守卫,更不宜私自离宫太……”
“久”字尚在唇齿间不及发声,腹部的绞痛猝然而临,邓弥心上一抽,疼得栽倒在几案旁。
“渭阳侯?!”刘志惊惶,急忙起身扶住了她。
——可恶!可恶!
邓弥捏紧了拳头,愤恨至极,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邓猛……邓猛可恶!
邓弥的额上不自觉冒起了冷汗。
刘志着急:“你,你这是怎么了?”
为痛楚所侵扰,她实在无力言语,只能摇头。
刘志皱眉,见她连唇色也泛白,想都未多想,揽紧她肩头,蓦地将她抱起。
“陛……”
离地的一瞬,她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可是她真的太痛了,痛到目眩神散,连看清周遭事物都难,更遑论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