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弥没有想过,她的皇后姐姐会出宫,更没想过她会亲自到渭阳侯府来。
“你怎么来了?”
前几日才刚被赏过不轻的巴掌,潜意识总感觉事情来得突然,怕皇后是继续来找麻烦,邓弥没有半点恭迎的态度,反是言语直白而语气生硬的。
然后一向傲慢的邓皇后不以为忤,却是报以嫣然一笑:“来看你啊,孤的好弟弟。”
邓猛和和气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邓弥愣了半晌。
“不迎孤进去?”
“哦……这边、这边请。”
“孤想去看看母亲的旧居。现在是你在住吧?”
于是邓弥没往正厅走,而是在前方领路去自己的寝居。
邓皇后慢慢地走,仔细品赏着一路变换的景致。
“这里真好。”
皇后走进屋子之前,命所有跟随的人留在了院子里,除了一个低眉顺目的大长秋。
落座的那一刻,皇后环顾四周,不无落寞地轻声感叹道:“真羡慕你,能住在这样大而宽敞的地方,那些仆妇小厮们都只听你的话,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你……不像孤,看上去好像拥有很多,其实是被困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青春年少正是最风华夺目的时候,她们的确会更吸引陛下的注意,皇后的处境委实不如当初独得圣宠时好了。
邓弥听了皇后的话,到底是亲姊妹,不由得感伤,正欲开口劝慰。
“放着就行了,出去吧。”
皇后在与大长秋说话,大长秋将手中拎着的提盒搁下,打开,从里面端出一小瓮热汤,不及把陶瓮外围着保温的布包拆去,皇后就让她不用再管了。
大长秋安静地退出去了。
邓弥疑惑看着几案上的陶瓮:“这是什么?”
皇后支颐,笑靥显得柔雅:“没什么,一瓮汤而已,给你准备的。”
“给我准备的?”
“算是赔礼吧,为孤打你的那一耳光。”
“……”
皇后见她站着不动,笑了笑,又继续道:“这道汤,她们熬得不错,想好了今日要来你这儿,就特地让她们又熬了一钵,应该还没冷,你尝尝吧。”
邓弥飞快思量了一番,心想,皇后特意送的宫廷御食,放着不吃好像有点不给面子。
可是皇后的面子,谁能不给呢?
皇后笑意盈盈地看邓弥揽衣坐下,拆了布包,揭开了汤盖。
好香的汤。
邓弥低头默然喝着汤,一句称赞压在了心里面。
皇后也没有问她这汤怎么样,好不好喝,她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如春柔般的笑意,看邓弥一口一口地喝着汤。
说实话,这一陶瓮里装的,的的确确是很好的汤,味道浓厚,汤水却清亮,府里是熬不出这样的好汤来的,倘若说是道歉,这也算是有诚意了,虽然对面那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从头到尾没认真说过一句道歉的话。
看着邓弥喝了差不多快小半的汤,皇后才慢悠悠开了口:“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讨厌你?”
邓弥错愕,抬头看着她。
“你不知道?”皇后杏眼微挑,双目细长如天生雍贵的凤眼。
邓弥想了想,摇头。
“母亲从没有告诉过你吗?”不等邓弥回答,皇后先自己顿住,转而发笑,“看我,都糊涂了,母亲怎么会来得及告诉你呢?可是,你这样聪明……就你自己发现不了吗?”
邓弥愈加糊涂,再是摇头。
皇后一阵沉默间,沉默间,唯余叹息幽长。
“刘志喜欢你。”
邓弥忽地一僵。
邓猛弯起嘴角,笑容有些戏谑,目光却显露出庄重来,她隔着几案,倾身靠近,认真说道:“他喜欢你,比当初喜欢我还多,比喜欢任何女人都多。我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我心生嫉妒,想要你死。”
几案那一端的人在瞬间的呆愣后,立刻慌张惊动站了起来,连脸色都变了:“你胡说!”
邓猛盯着反应剧烈的她,没有多解释,她仿佛,早已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现在不信没关系,孤会证明的。”
“这不需要证明,根本就不可能!”
“不可能?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吗?”皇后也站了起来,“刘志在来雒阳之前,会想到自己能坐上皇帝宝座吗?孤在梁家受尽苦楚和委屈的时候,会料到自己日后能做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吗?”
人世的变化,确实难料,但是无论如何,邓弥不肯相信她的亲姐姐刚刚所说的话。
腹中突生绞痛之意,阵阵加深教人尤难忍受。
邓弥面色忽作雪白,她捂住腹部,踉跄几步,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
皇后冷眼看着她:“很难受是吧?难受就对了,因为你喝的汤里,加了料。”
邓弥扶紧案头,闻言,浑身遽然一颤,愤怒仰起脸。
“不过不用慌张,孤不要你的命。”美艳的女人笑道,举步走近,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脸,“只是——顺道给你些教训,让你吃吃苦头罢了。”
邓猛几乎是放声狂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腹中绞痛更甚,那寸断之痛,几乎要令人痛晕过去。
邓弥冷汗涔涔,她的指甲一点点嵌入几案的木头中,此刻的痛使她咬牙切齿恨透了皇后的阴狠:“邓猛,你这……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