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皋道:“她比你更狠,也更冷。”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也比你更强势。
一个够狠,够冷,又十分强势的女人,内心必定坚定沉着,不会轻易流露出那种飘忽而迷惘的眼神——他不止一次从唐子清眼中看到那种眼神,哪怕只有瞬间。
唐子清沉默了许久,然后斟酌用词:“有人说,三个月前曾在剑阁莲花峰见过我,是净众寺一个叫无想的和尚。”她可以顿了顿,“所以这次去剑川,我会到那里走一趟,或者能查出‘我’,或者是‘她’的身份。”
她既然韦皋与“她”也有莫大关系,那么自己去追查“她”的身份就不能算是假公济私了。
韦皋眼中露出惊诧,数年来他多方追查“她”的消息未果,想不到却从唐子清口中听到了“她”的信息,他的内心如慢慢涌起的潮水,夹杂着一丝难以名言的兴奋:“既然如此,你去查吧!此番去剑川,符载也是另有任务,至于宋时月的下落,最好有,就算没有,也不影响大局。”
他是个果断的人,一句话交了底,然后凝视着唐子清那张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这一次,你可需要什么帮助?”
“没有必要,以连帅的身份与资源,花了数年时间追查却一无所获,可见她本身就是个深藏不露的秘密,我想人多并没有用。”
韦皋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
他手上有张芬这样的人才,各种密报上至君国朝堂,下至江湖隐秘,但却从来没有人听说过那样的一个女人。
唐子清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连帅可有听过‘枯叶大师’这个名字?”
韦皋摇头,唐子清只好换了一种问法:“或者说,那个有关连帅满月时遇到碧眼胡僧的故事是真的吗?”
“原来你是说那个碧眼胡僧?”韦皋又极有风度地笑了,“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确实向我提过这么一回事,不过,我一向只当它是一个故事而已。”
言下之意,他并未将那故事真正放在心上。
唐子清却对这个问题有些执着:“敢问连帅于仙佛一道有何看法?”
“男人立于天地,自有其担当与责任,就算那故事是真的吧……若我上一世是修仙,那么这一世便先入世,再谈出世,若我上一世是修佛,那么这便一世便先做人,后成佛。”看着唐唐子清认真的眼神,他也认真起来,“我答应过她,也答应过九郎,好好守护大唐,若神佛佑我,那自是最好,否则便是遇魔杀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韦皋端着茶杯,笑容淡然,“子清若真的见到那位枯叶大师,请代我问候他,同时也不妨转告我的说话。”
好一个遇魔杀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经过几番战场的洗礼,一个晕血的书生也会变成一名杀伐果断的将帅。
唐子清心中生起敬意,大唐已过了最鼎盛的时期,自安史之乱后便国运多舛,从玄宗奔蜀开始,曾经被逼得狼狈逃出长安的皇帝就已经有四位,若非危难时刻总会有人舍身取义,逆流而上,李唐时代只怕早已终结。
“连帅心系天下,胸襟广阔,神佛不佑,何德有之?我敬连帅一杯!”
韦皋却微笑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过来。”
他起身将唐子清领到那幅尚结赞的画像前,唐子清才留意到旁边已多了一幅金执吾的画像,当然就是自己画的那一幅。
韦皋凝视着画像,画中青年直鼻深目,容貌深沉俊美,一双眼睛却亮如星辰:“其实我也曾经见过此人,就在建中四年。”
“哦!”唐子清惊讶地扬起眉毛。
“梅园艺面后,我按那白衣女子的计谋一边部署兵力,一边派出使者邀尚结赞助战,尚结赞满口答应,并且马上派了一个吐蕃使臣随使者来到陇州,名为商议军机,实是刺探陇州的军情与其他唐军动向,我记得那名使臣的随从,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