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看得几眼,脸上便变了颜色,待得看完,一下子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什么?吐谷浑大举偷袭我大燕边境?你们两日竟连失四座城池?!
此言一出,殿上文武大臣皆惊,曹越听皇帝声音低沉,隐含怒意,只得回禀道:吐谷浑半夜突袭,有备而来,韩将军亲自上阵督战迎敌,双方浴血厮杀,但敌众我寡,到黎明时分我军伤亡众多,实已不能支持,韩将军肩上又中了一箭,负了重伤,士气受挫之下,大家只好护着老将军且战且退,退至庆阳城闭门坚守,吐谷浑号称十万铁骑,现已兵临城下,情势危急,还请皇上速作决断,增派援兵。
皇帝满心焦躁,在宝座前踱了几步,突然啪的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一群废物!除了跟朕开口要军饷,要粮草,你们还会什么?!说什么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外敌入侵时,你们竟是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见他龙颜震怒,曹越慌忙再次磕下头去:臣等无能,求皇上恕罪!自首辅以下,满朝文武尽皆跪伏于地:请皇上息怒。
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空气冷得似乎要结冰。皇帝微微眯着眼睛,向下俯视着百官,过了好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冷静,他眼神再次移到曹越身上:韩唐中箭,是霍凛救了他,背着他冲出乱军之中?
是。曹越不知他是何意,更不知韩唐奏报中具体写了什么,只是据实回奏。
皇帝淡淡的道:很好,不愧是霍牧的儿子,果真将门虎子。
曹越心下惊讶,原来他跟霍凛共同效力于军中多年,竟不知他身世原来如此显赫,居然是前大将军、安乐公霍牧之子,当朝皇贵妃的兄弟。但此时他却不敢多言,只垂首静待。首辅文天和这时也跪奏道:皇上,吐谷浑此次偷袭,蓄谋已久,韩将军乃经验丰富、久经沙场的老将,此次连失几城,让敌人长驱直入,实因兵力过于悬殊。况天下太平已久,虽然时有演练,但士卒毕竟缺乏实战经验,比不得那些狼一样的游牧骑兵。老臣斗胆为韩老将军说几句话,还请皇上能宽恕他。
兵部尚书司马护也趁机求情:文大人说得是,此次战败情有可原,还请皇上能恕韩老将军抗敌不力之罪。
皇帝心里也知道他们说的是实情,沉默了一阵子,摆了摆手:朕不治他之罪,还要赐他宫里御医密配的刀伤药,朕还指望着他伤好之后能继续为国效力呢。
曹越感激涕零:臣代老将军及前方将士谢皇上天恩,皇上体恤之情,臣等愿粉身碎骨以报!
皇帝神色稍霁,过了一会儿,嘴角又浮上一丝冷笑:朕倒是低估了吐谷浑,没想到伏罗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犯我大燕天威,既然他自取灭亡,朕就成全了他!
太液池东堤的桃花绵延数里,层层叠叠,如云霞灿烂,春风一吹,落英缤纷,碧清的水面亦浮了一层粉色花瓣,飘飘荡荡的随着流水去远了。
皇贵妃刚探完太妃回来,见春~色醉人,便弃了轿子,一路步行,到得九曲桥畔,两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迎面走过来,一见她便盈盈行礼:娘娘。
怎么了?皇贵妃似是不喜被打扰,看着她们,微微皱了眉。
其中一个小宫女走上前去,对她低语了几句,皇贵妃点点头,扶着栏杆发了一会儿呆,转头道:回去罢。
回到清泉宫,皇贵妃换了身便服,随意在里间炕上歪着,一边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的景致,一边随口问沁竹:疏桐那丫头怎么不见?
娘娘忘了吗?沁竹笑道:今儿一早娘娘就打发她去绿绮宫给莲小主送东西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皇贵妃一怔,倒笑了:是了,我如今是什么记性。
沁竹正要开口说话,就有人在外面道:皇上来了。皇贵妃慢慢从炕上坐起来,刚下了地,皇帝已走进来,她便屈膝施了一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一手拉起她:冰轮,起来吧。
两人分别在炕上坐下,皇贵妃不着痕迹的打量皇帝,见他穿着一袭石青色团龙常服,越发显得沉稳有度,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之色,便开口道:皇上才散了早朝?
嗯。
这会儿可饿了?可要传点点心?
皇帝道:点心不必,但可传些酒膳来。
沁竹听了,忙去小厨房吩咐。皇帝缓缓喝了一口茶,突然道:冰轮,你觉得二皇子怎么样?
皇贵妃笑道:二皇子聪明可爱,很是招人喜欢。
皇帝点点头:这孩子母亲去得早,母家出身又低微,朕甚是怜惜,只是朕政务繁忙,也无暇去顾及,说起来,朕倒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皇贵妃道:天家不比普通百姓,父子兄弟可以随意叙天伦之乐,皇上不必自责,况且,太妃照料二皇子十分精心,倒是二皇子的福气了。
皇帝道:但太妃如今病着,对煦儿的照管有限了,朕子息单薄,膝下唯有两位皇子,不能不为此事悬心。说着,目光注视着皇贵妃:冰轮,朕想把煦儿交与你抚养,你觉得如何?
皇贵妃离开座位站起来,低眉垂眼,轻声道:臣妾谢皇上眷顾和信任,只是。。。
只是什么?
皇贵妃抬起头来,坦然道:只是臣妾天性不喜欢小孩子,只怕要辜负皇上的一片美意了。
皇帝深深的看着她,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冰轮,在这宫里,只有你一个人敢这么跟朕说话。
皇贵妃道:请皇上恕罪。
皇后多年来膝下无所出,前些日子求了朕,想抚养煦儿,朕没答应,可是你却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拒绝了朕。皇帝轻轻叹了口气,道:虽然你还年轻,以后还可以生自己的孩子,可是,你不想将来多个倚靠吗?不想为自己作万全的准备吗?
皇贵妃低声道:无论有孩子与否,臣妾心里唯一视作倚靠的只有皇上。
皇帝静静的望着她,半晌,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出奇的柔和:朕不怪你,坐吧。
酒菜很快摆了上来,清泉宫小厨房的人深知皇帝的口味,第一道菜便是人乳羹,以精美的玻璃器皿盛着端上来,此菜是选取猪项上的肉,以人乳精心蒸制而成,味道无比鲜美。第二道菜是烤鹅掌,此菜的做法是精选一只肥鹅,将一陶盂,放入油,用果木烧沸;然后,将鹅足放入沸油之中鹅悲痛欲绝,哀鸣不已,把鹅放回池中,任其跳跃;再捉来将鹅双足放入油锅,反复三次,鹅掌就会厚达一寸,肥厚甘美,滋味无穷。第三道菜则是鹿血肠。其余果菜虽多不胜数,此三样却素为皇帝钟爱,尤爱以之佐酒。
皇贵妃亲自捧过金壶,为他斟满一杯寒潭香,自己也少饮些许作陪。但皇帝神色总不似往常欢喜,酒过三巡,皇帝已有些微醉,突然道:冰轮,前方传来奏报,吐谷浑偷袭我朝边境,连夺我四座城池,如今凉州危急,你可有什么看法?
皇贵妃微微一笑: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皇上怎么问起臣妾来了?
皇帝放下玉杯,看着她道:你是将门之女,不同于一般妃子。
皇贵妃道:臣妾见识浅薄,实在不敢妄议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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