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煦见他涕泗交流,只强忍着不哭出声来,那模样委实可怜,他心中一酸,缓缓松开他的衣领,半天,低声道:朕虽孝顺母后,却也不愿愚孝。
魏伦心头狂喜,激动的道:奴才早知皇上英明睿智,定能理解奴才的苦心。
宗煦神色复杂,在他身边绕了一圈,两只拳头握着紧紧的:但朕也不能。。。。。朕不能去做什么,甚至不敢去想什么。他喉咙因紧张和恐惧而阵阵发干,怔愣了一会儿,面上忽而露出怅惘失落之色,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年幼无依时,朕有幸承蒙母后的养育教诲,她不仅是朕的母后,还是朕第一位恩师,没有她,就没有朕的今天。
魏伦满腔的兴奋,随着他的话语迅速冷却,勉强道:皇上对太后的孝心,足以感天动地,但。。。。。。
宗煦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抢先一步道:母后是明事理之人,希望她哪天会想明白,能以朝局为重,不要纵容外戚专权乱政小魏子,你记着,今天我们的这场对话,就当没有过,朕这样做,是为了保你的命。
可是。。。。。。魏伦心有不甘,见皇帝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立即改口:奴才知道了,奴才也愿太后能顾念母子之情,多为皇上着想。
他话中有话,宗煦自然能听出来,可是一想起母后那张冷冰冰的脸,实在是令他气馁。他满腔积郁无处发泄,也不愿再同魏伦交谈下去,没好气的道:你先出去罢,朕要看书了。
霍牧回来没有多少时日,便开始着手在朝中培植亲信,剪除异己,而关于他在朝堂之上,屡屡目无君上,专横跋扈的行径,京城内外皆知,莲真虽身在深宫,也免不了有所耳闻,内心深深的为冰轮和宗煦担忧。
偏生这两日间,崇德宫和长乐宫两处都不见有人过来,这实在是太不寻常,莲真坐不住了,叫来童介吩咐:你去崇德宫一趟,瞅瞅汪总管在做什么,就说我的话,叫他来撷芳宫一趟,我有句话儿要问他,记住,别惊动了人。
童介极是机灵,忙答应着去了。莲真一边看书,一边等着信息,半天也不见人回来,正是心神不宁,宜珍忽然进来禀道:主子,瑞主子身边的怜絮姐姐在外面,说有急事求见主子呢。
莲真微感诧异,苏蕴最近避她唯恐不及,怎么突然打发人过来?随口道:她说了是什么事吗?
宜珍道:说是瑞主子又病了。
这么一说,莲真反而放下心来,她现在已全然明白,苏蕴所谓的染恙在身,无非是借此为由,与李茂相见幽会罢了,她们之间的事情,她现在并无心肠去管,反正这样也正合苏蕴的心意。莲真想至此处,不以为意的道:我知道了,你让她先回去,我得空儿就过去。
宝贞跟怜絮交情极好,忍不住道:主子,既然说是急事,要不奴婢出去问清楚情况?
莲真心不在焉,点点头儿,宝贞便同宜珍出去。过得片刻,童介终于回来:主子,汪总管来了。
莲真精神一振:快请!
汪又兴进入内室,恭恭敬敬行了礼,莲真屏退左右伺候之人,微笑着道:汪总管,请喝茶。
汪又兴受宠若惊:谢主子。
莲真自己也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方轻声道:叫你过来,也不为别事,太后和皇上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总觉得这两天有哪里不对劲儿。
久在几年之前,汪又兴便从高贤那里得到过暗示,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宸太妃想知道的,都要据实回奏,一直以来,他也是这么做的。听她问起,便也不敢绕弯子,只是事关朝政,不免有些小心翼翼:主子明鉴,这两日朝中是发生了点事情,引起了一些风波,太后和皇上正为此烦心。
莲真蹙眉道:什么事?
汪又兴微微迟疑:大将军昨儿出城打猎,回来时碰上了柴统领手下的郭虎林、汪啸两人,突然恼怒起来,叫人擒了他们投入了刑部大牢。
莲真曾有数次听宗煦提起过郭虎林和汪啸两人,他们都是城门尉,柴彪的左膀右臂,有一次,柴彪以宗煦练习骑射的太傅的身份,特地向太后上奏,言郭虎林骑术精妙,汪啸箭无虚发,堪陪皇帝练习,于是这两人后来亦获准进宫。如今听他们被抓,莲真不由得花容失色:抓人也要有理由啊,没说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说他们言语不敬,以下犯上,其中详情奴才并不清楚。
莲真追问:那后来呢?
汪又兴道:柴统领知道消息,便火急火燎进宫面见太后和皇上,为他们两人求情,谁知过后大将军也进宫,要求皇上下旨将他们革职,从重治罪,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太后开口,说天色晚了,让他们各自回去,此事暂且搁置,隔日交给内阁诸位辅臣商议。
莲真知道事情始末,既觉安心,又起了另一种忧心,道:我知道了,你暂且回去,若有了结果。。。。。。说到这里,沉吟不语。
汪又兴忙道:若此事有结果,奴才必亲自过来告知主子。
莲真道:嗯,高总管知道你过来么?
知道的。
太后身边得力的只他一人,也是不行,耽搁了这半天,你也该回去了。
汪又兴跪下磕了个头:是,奴才这就告退。
宝贞候在外面,待汪又兴离开,方才进屋,见莲真坐在那里发怔,轻轻唤了声:主子。
莲真抬起头来,宝贞道:我刚已问了怜絮,并打发她去了,据她说,瑞主子这次的病非同小可呢。
什么叫非同小可?莲真扫了她一眼,语气轻松平常:她素日形体娇弱,小病小痛不断,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让李太医去看看,不过吃几剂药罢了。
宝贞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啊,瑞主子病卧在床几天了,水米未进,偏偏不让叫太医,甚至不让告诉其他人,现在都没个人样了,况且,李太医因父亲病重,已告了长假,现时也没法去看她啊。
莲真大感意外:你说什么?
因才诵完佛经,殿内残留着一股子檀香的气息,冰轮头轻轻靠着椅背,凤眸微阖,神色宁静淡然,让人无法捕捉到一丝情绪。
宗煦两手放在膝盖上,继续道:郭虎林、汪啸多次出入宫禁,母后也夸过他们本分忠谨,他们怎会无端对外祖不敬,这其中必有误会。
圣人都会犯错,何况他们?我昨天已说了,交由内阁处理,皇上尚未亲政,不宜过问太多朝政,每日好好跟着太傅读书,这才是正理。
宗煦心里发堵,仍是不死心:郭虎林和汪啸虽然没有太傅之名,但他们数年以来陪伴着朕,毫无保留地教朕许多本领,在朕心里,早已与师傅无异,他们昨日被打入牢中,已得了教训,还求母后看在儿臣面上,能网开一面,不要再加诸刑罚。。。。。。
冰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宗煦硬生生地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冰轮道:皇上重情重义,母后很为这点欣慰,但母后也相信,内阁会公道处置此事,皇上不用为此过分担忧。
宗煦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高贤已进来禀道:太后,檀总管在外求见。
檀瑛步入殿中,分别向太后、皇帝请了安,道:微臣刚才听到一个消息。微一迟疑,低沉着声音道:郭虎林和汪啸已被处以斩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