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要醒了吗?我强撑着想将眼睛睁开,却跟灌了铅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快往那边树林里跑!”
哪边有什么树林?我着急地环顾四周,是谁的声音?这么熟悉却又似乎很陌生。
“别怕。”我恍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向我伸出手臂,慢慢跑近,“将手给我。”
记起来了,是许多年前的曹丕。建安二年,宛城之战时的曹丕;十岁便独自骑马逃脱的曹丕;牵着任氏一路逃跑的曹丕......原来竟已经,这么久了吗?
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一瞬间,小路不见了,“他”也不见了,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罢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渐渐地有了意识,眼睛还未睁开,却能感觉到渴了。渐渐地又感受到了屋里的烛光,然后越来越亮敞。
“咳,水,我想喝水。”醒来之时我半靠在萍儿的怀里,浑身无力,只觉口干。
外面婢女捧过几个杯子盂盆,让我先漱了口,在喝了一口水,渐渐缓过气来后,目光便被别处吸引了,原来我真的睡了将近一天,现在已是晚上了,“世子呢?”
刚才我听见他讲话的,明明听见他讲话的。总不会,是错觉吧?
萍儿一面小心地用手帕替我拭去额头上的汗,一面轻声道:“适才,有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世子怕吵着您歇息,便去书房了。”
大概是魏讽案的事吧?
听得移门的的声音,曹丕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床边,伸手在我额头上探了探,“怎么还是这般烫?”
“咳,因为热的。”我也想知道是谁这么有才,在我身上压了三四床被子,我说怎么跟鬼压床似的想醒都醒不过来呢。
刚才那个梦做的,我心中明明是很难受压抑的,可一见着他,明明想哭的也给憋回去了。
“昨日让你早些回来歇息偏不听,非得把自己折腾病了才高兴?”他轻骂了一句,往床边一坐,换过萍儿的位置,让我靠着。
“魏讽的事怎么样了?王氏兄弟确实牵涉其中吗?”可能我关注点比较奇怪,其实我现在只想知道魏讽案被杀的到底是数十还是数千来着?
“华歆虽还未曾审结,也已然调查的差不多了。魏讽口才极好,四处煽动,说曹家乃是‘汉贼’,那汉中刘备是皇叔,方是正统。确有不少年轻人深受蛊惑,欲勾结关羽,刘备有所作为。王家兄弟确在其中。”曹丕叹息道,“可惜王仲宣一生谨慎,竟有此二子!我亦是万万不曾想到他二人会参与其中。”
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适才做什么梦了?”他又低头蹭看蹭我的头发,“哭得我心都跟着疼了。”
我哭了吗?不会吧?太丢脸了......
“忘了。”我会向前看,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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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了好几日,小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甄宓却来探病了。
“身子好些了吗?”她在我床沿边坐下,“前日来的时候你正睡着,不便多做打扰。”
哦......原来那天来的人是你啊!呵!
我笑了笑,点头,“并非什么大病。”
“这几日为了一个魏讽,整个邺城人人色变,生怕受到株连。”甄宓眼色一黯,“你时时在他身边,为何不知劝诫着些?”
“魏王在外征战,世子稳定后方,手段严厉些无可厚非。”
曹操在外面打仗,邺城是大后方,若是邺城不稳,曹操仗也不会打得顺心。魏讽等人借机谋反,曹丕手段略严酷些,我倒真不觉得什么奇怪之处。
“可是仲宣之子,不过是年轻受人蛊惑罢了。”甄宓叹道,“难道便不能为仲宣留后吗?我前几日劝他少造杀业,为民积福,不曾想又是一阵大吵。这次,可是连父王都写信给母后惋惜说,若是他在邺城,至少能给仲宣留一条血脉。子桓他却......”
魏讽一案了结后,包括王粲二子在内的数十人,尽皆被斩。人头悬于城门示众三日,以儆效尤。曹丕和王粲的友谊我从未怀疑过,那首同题异构的《出妇赋》至今仍是坊间流传,当年的墓前驴叫我亦在场。
“这次因魏讽案被诛杀的有数十人,仲宣二子既在这数十人之列,想来定是证据确凿了。”当时得知是“数十人被诛”的时候,我亦是松了一口气的。要是说曹丕真的因为魏讽案杀了数千人的话,其中有冤杀误杀在所难免,我甚至能怀疑他趁机清洗政敌。
可若是数十人的话,那这数十人定然真的是,非死不可了。
再说谋反这种事情吧,就像赌博,赢了平步青云,输了死无葬身之地,既然参与进来了,就不能怪别人心狠吧?不管王粲的儿子们是年轻受人蛊惑,还是一时失足,既已参与到此事之中,自然也是不曾顾念到曹丕与他们父亲的故交的。
甄宓一愣,“可是他们是故友之子,即便只是顾及情义,也该留他们一条性命啊!”
这么圣母真的好吗?如果真的那样,那干脆所有人都趁曹操不在,在曹丕眼皮子底下谋个反算了,反正谋反又不会死……
“若是轻易放过,您让世子他如何服众?”我头疼。
“那么,令弟呢?”甄宓淡淡问道,“令弟当年身犯国法当处极刑,世子多次手书鲍勋请他免罪,这事又如何说?如今王粲之子犯法,便不肯饶恕了吗?”
我一时无言,万没有想到甄宓竟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毕竟当年郭成犯事,曹丕确实写信想请鲍勋徇私来着,虽说鲍勋不曾答应,但这事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大概也有人私下都觉得曹丕因私忘公。
等等,差点被她洗脑了……我弟弟又没有涉及到谋反之事!
我刚想开口反驳,又看甄宓摇头道:“是我太过天真,指望你会对他有所规劝。却忘了你说话行事,与子桓从无二致。就像上次绿竹之事,你明面上在母亲面前替她说尽好话,答应放她,在母亲面前获了贤德的名声。实际上却睚眦必报,绿竹出宫不过几日便在河边失足落水......可惜我不曾有证据,不然定会在母亲面前揭开此事。”
神经病啊!这个锅我不背!
就算心中再不服,我那时也忙着担心郭成的生死,根本没心思在意其他事情好不好?
“既没有证据,您又多说什么?”这个世上巧合的事多着呢,走在路上还有被花盆砸死的呢!谁说人在河边走就不能真的失足落水了?